在陈家村能跟安敞和沈归周旋那么久,如玉自信自己不是一个乍乍乎乎胆子那么小的人。尤其她晕之前,身后那沉沉的脚步声,显然属于一个体格又高又重的男人。夫人的内宅院子,一个男子跑进来做什么? 妇科郎中大约过了一刻钟就来了,而且还未捉脉就断定她只是晕了,身体上没有任何事。她一个外乡妇人,入府要做这府中的二少奶奶,第一天学规矩就晕倒,还被姜大家冠以不事舅姑的罪名。梳理她入静心斋后走的每一步,姜大家与扈妈妈完全一点叼难的意味都没有,她什么都没有做,就败了个底朝天,但是于明面上,完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。 这大家族中妇人们整治人的手段,果真高明之极,滴水不漏。 一觉睡起来已经到了下午,如玉重新梳洗过,正在翻拣自己从西京买的那几件衣服,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置上几样首饰,否则连静心斋的几个婆子,头上都比她光鲜。 这院子门浅,院门上一袭素色苎麻棉长衣身影一闪,周昭已经走了进来。彼此成了妯娌,她在如玉面前也随和了许多。见如玉连忙收拾着自己的衣服,嘴角噙着丝笑,也帮她收拾起来。 周昭是世子夫人,虽拿她跟待云比有些亵渎了她。但不知为何,如玉总觉得她无论气度还是神态,皆与渭河县琼楼里那金满堂的小妾,待云有些相似。一样的从容、随和、淡然。大约这就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吧。 她道:“我是穷家女儿,让大嫂看笑话了。” 周昭手略一停,也是一笑:“怎会。我瞧你这些衣服,颜色配的十分出色。听钦泽说你善工笔,色用的极妙,正想问问你,若是有时间,能否陪我一起去布庄走走,替我选上几匹好料子。咱们府几个姑娘们眼看要做秋衣了,我选色总不能合她们的心意,所以来找你。” 话说的如此婉转,如玉便体有不适,也只得跟着她一道出门了。 四个婆子,八个丫头,车驾就套在夕回廊尽头那东门外。拂帘便是一股凉意,概因马车正中央便置着一盆子白气森森的冰。周昭上车便歪到了引枕上,指如玉也学她歪着。如玉毕竟刚入府,还想装三天的乖,不敢歪。 周昭道:“规矩是给人看的,咱们自家妯娌,你有什么好在意,快歪了,好好贪些凉气。” 她笑的还有些调皮:“往年我也能熬得热,今年双身子实在熬不得,府里不敢多用冰,这车上却没有定量,咱们好好贪些冷气,慢慢往布庄去,横竖布庄也热。” 流火的七月,蝉都热哑了。布庄专待这些女客,选料的雅间内一盆盆凿碎的冰沫透着阵阵白气,就连捧上来的浆都是搀了冰的。周昭果真每匹料子都要询如玉的意见,如玉自幼习工笔,也善辩色,只自己才新入门,与周昭亦不甚熟悉,所以也不过偶然参详几句。 出布庄时天色尚且还早,如玉站在布庄门上,遥望着晴空下不远处那吊角飞檐的大宅问周昭:“那处可是咱们府?” 周昭一笑道:“是。” 如玉心说离的也不远,怎么马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。周昭道:“若走路,一盏茶的功夫能走两个来回,驾车却是要绕两府而过,所以时间长些。” “既是这样,我还想去对面那书店走一走。不如大嫂先回,我买几本《女诫》、《女训》,稍后自己走回去,如何?”毕竟一入府就学规矩,买几本书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。 周昭比国公府老夫人还早见过如玉的画,以画度人,也知她性格开朗,心思灵巧。张君自幼就自卑,敏感,性纯而心善,父母对他也确实苛责太过,能有如玉这样一个聪颖善悟的女子为伴,于他也算苦难人生中莫大的补偿。 她今日出府裁衣,本就是为了如玉,既见如玉还想自己逛逛,遂指了自己身边一个叫小荷的丫头,嘱咐了几句,叫她跟着伺候,自己上马车回府了。 这书店门面虽小,内里却包藏乾坤。暑天的下午,书店中空无一人,连掌柜都不知跑那里躲懒儿去了。关于妇人闺仪方面的书籍自然多的是,如玉装模作样取了两本叫小荷抱着,自己一人一直往里,进了内里一间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