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或提笔而写,或无声的磨墨,她于梦中能感觉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。 雪落在瓦檐上,青松上,檐廊下的朱栏上。赵钰的哭声又起,于万般俱籁的雪夜,哀怨凄凉,如玉再忍不住,横着一颗心起床,连棉衣也未披着,从还在洋洋洒洒的张君身边走过,到院子里,雪覆盖了整座院子。 她踏雪无影,出了竹外轩,循着赵钰的哭声而去,穿过那从叶枯杆挺的竹林,沿冰封了水的塘面而上,再走几步,青松株株盖着白雪,一个柱剑,铁衣生满绣蚀的男子跪于雪中,长剑抵着额头,正在竭力哭嚎。 他不必抬头,如玉也知他就是赵钰。她一遍遍的说服着自己,那不过是个不会表达爱意的,被惯坏了的少年啊。她放着胆子叫道:“王爷!” 赵钰慢慢抬起头来,脖子上一圈血痕,汇成溪流往下落着,染红了他的盔甲,腐锈了他的长剑。他道:“赵如玉,你个小骗子,本王还从未向任何人说过对不起……” 如玉道:“对不起!” 不知何时赵钰攥上了她的裙角,他轻轻的拉着她的裙角,将她拉到自己身边,身高的差异叫她只能看到他脖子上不停涌落的黑血。他忽而面目狰狞,咬牙切齿说道:“我死不足惜,可惜了那五百将士人人皆有亲人,人人皆有眷侣,他们的亲人日夜哭嚎,盼儿归来,那冤魂恋着在人世的亲人,不肯入六道。这笔血债,我誓必要讨……” 天地忽而变色,狂风刮着雪沫,如玉叫赵钰勒紧着脖子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仰头便见常常盘踞于她床头的那条青龙裹风携沙而来,它体态矫健,龙爪雄劲,隐于沙涛雾海之中,忽而腾雾而出,怒目圆睁,一只尖爪挥过来重重击在赵钰头上,顿时,赵钰掐着她脖子的手一点点化成碎片,向四周飘散,再接着他整个人也裂为碎片,融入纷纷大雪之中。 一间间普通的院落,欢笑的孩童,操持劳务的妇人,坐在檐廊下绣花的老妇人,从如玉眼前掠过。那是死在一线天那五百将士的家人,在痴痴等着父亲归来的孩子,盼望丈夫归来的妇人,以及期盼着儿子的母亲。 再一眼闪过,茫茫大雪之中的一线天,那手举刀落的人回过头来。如玉从梦中惊醒,大声叫道:“沈大哥!” 张君也打了个盹儿,转身去摸瓦锏,拣起来却发现一幅瓦锏碎成了粉瀣,他也是失声而叫:“沈归只怕不好!” 俩人几乎是齐齐脱口而出:“你梦见什么啦?” 张君先道:“我梦见自己持锏打了赵钰,将他打成了粉瀣。” 如玉擦了把额头的汗,才要穿衣,便听院门外一阵疾敲之声。张君出去片刻的功夫,又跑了进来:“沈归他要见你!” 如玉一听这话,便知沈归不好了。匆匆赶往前殿的途中,陪伴沈归从夏州归来的武官一路不停的讲:“沈统兵与完颜冠云在朔方交战,仗打了半个月,沈统兵亲手砍了完颜冠云的脑袋,自己却也深受重伤,他回京之前不肯叫属下们统报消息,此时正在自己府第之中,等如玉公主前去见他。” 新朝赐给沈归这名一直守在边关的老功臣的府第,离永王府并不远。出永王府,过隔壁张享府,再往前走三里路程便是。这座府第原来属于前朝宰相姜顺,是他京城府第中的一座,张君在给新朝功臣们赐府时,考虑到此处离永王府距离较近,遂将它指给了沈归。 虽归属人是沈归,但沈归今日才是头一夜踏足。 他一生起起落落,大路睡过,柴堆睡过,金雕玉缀的龙榻也曾躺过。马尿喝过,浊水饮过,琼浆玉液酿成的甘露,也曾当作水而漫天洒过。无家,无业,无根,一身伤痕,叫一众武官摇晃着,送到了当年宰相姜顺住过的那间屋子里。 他在心里算着自己的年岁,逢九而坎,发现自己今年恰逢四九之数,整整三十六岁。四年前所造下那恶业的时候,就该想到总有还的一天,所以他无比平和,生于无名之处,死于无名之地,唯一一点盼头和念想,便是要等待那个在他的注视下长成少女,替他发葬了亡母的姑娘,他的小姑娘,等她来看他,并送他一程。 在垂死的迷茫之中,在混乱嘈杂的脚步声中,她还在很远的地方,一步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