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梦境也怀孕了。算算日子,竟和皇后差不多的时日生产,差不了几天。 香烛气味在宫里渐渐淡了下来。 皇后与德妃同时怀孕,本是喜事。但王荣妃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,为了怕自己的愁容叫旁人看了不喜,连宫门都很少出。 皇三女病了。 王荣妃没李德嫔那么拧巴,腆着脸去请了李时珍过来瞧了瞧。李时珍对小儿病症并不专精,搭了脉后与小儿太医探讨一番,倒是留了方子。 大约是阎王爷想要将皇三女收了去,在跟前服侍。药倒是好歹灌下去了,人却没大好。 王荣妃倒是个明理的人,知道大夫也是凡人,药材也非仙草神丹,哪里能吃了就百病全消呢。眼见着能治好皇长女,调理好王皇后的李时珍都没法子,她也就死了心。 自李德嫔死后,王荣妃就一直远着王恭妃。朱翊钧后宫里就那么几个人,好些个还病歪歪的,能说话的就不多。女儿身子还好的时候,她就在窗下缝制给孩子的新衣,一边陪着女儿。待亲女病了之后,新衣也不做了,时时抱着孩子在里殿发呆,生怕少看一眼,女儿就这么没了。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,人也消瘦了不少。但脑子却很清醒,知道眼下唯一能做的,便是陪着女儿等死。 日子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,过去总觉得少,现在只有觉得多。但又觉得这般多的日子也好,起码女儿能多活一刻,自己能多见一时。 皇三女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,一睁开眼,就开始咳个不停,伴随着嘶哑的哭声,揪得王荣妃的心像被人一拳一拳不断地痛击着。 最后,在闰九月的下旬,皇三女闭上了眼睛,再也没有睁开过。 王荣妃出奇地冷静,一声都没哭。大约是早就在心里想过,若这一日真的来了,自己能做什么,该做什么。 派去报丧的太监很快就回来了。他推开门,发现王荣妃还以原来的姿势坐在榻边,一手牵着已经冰凉的小手,两眼瞪得铜铃大,好似都不会眨眼了。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,“娘娘?” 王荣妃转过身来,举止形同鬼魅。宽大的衣袍越发显出她如今的纤弱来,风一吹,轻薄的衣料就往后飘起,手臂枯瘦如柴,腰也同竹竿儿一般。 太监胆小,屋中昏暗又未点灯,吓得退后数步,绊倒在门槛上,整个人往后仰,脑袋磕在石阶上,登时口吐白沫,人事不省。 王荣妃的宫里,一日出了两件丧事。死了太监事小,宫里日日不知被抬出多少死了的宫人。皇三女的病殁却是大事。 朱翊钧下了旨,将皇三女与皇五女一起葬在金山,人却没出现。 宫里对王荣妃讳莫如深,总有些忌讳,她也开始过起了深居简出,独来独往的日子。这样憋闷的日子没多久,人就病倒了,日日与药汤为伴,整个宫里都漫着药味,隔着宫墙都能闻到。 得知她病了,来探望的人也没有。宫里服侍的人越来越怠慢,洒扫时连杂草也懒得除。 王荣妃偶尔推开窗,看着外面腿高的野草,想起己身,便觉得野草也有几分可怜。人要拔了,她也不许,由着它们长。 等十月里,野草开始枯黄,树上的叶子掉落,将倒下的枯草厚厚盖住,再看不见半点影子。 而王荣妃的窗子,也再没开过。 就如当年郑梦境料想的那样,远在蒲州的张四维没能等来自己丁忧期满,就走了。 张子维病卒的消息传来京城,朱翊钧很给面子地追赠了太师。谥号是申时行带头商议出来的,他素来厚道,不会在这种身后名的事上卡着,最终定的是文毅。 诸般事情尘埃落定后,王喜姐和郑梦境已是临近产期——恰好是在年节时分。 这次年节,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