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雀金裘 第21节




    眉心的痕迹深了几许,一缕未完全干涸的水迹沿着湿乱的鬓角淌下,指节扣着掌心的一沓宣纸,倏然,于纸张犄角处眸光若定。

    “师父,钱元夏在岁皇城有一个朋友,是都城最大的药房回春局的掌柜?”

    这一点老太师忽视了,被苏探微这么提醒,他想了起来,心弦一震:“是。”

    苏探微若有所思,将手里的宣纸从中折起。

    微生默上半身凑近:“要我再盯着那个回春局么?”

    苏探微缓缓道:“师父的影哨,能力足可信任,但切忌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“嗳,”微生默郑重其事,“老臣心里有数。”

    漂泊的风卷起一帘密密的雨珠,扑簌簌地拂进佛堂前垂悬的竹帘,渗入了一丝濛濛雾色,晕在青年侧脸。

    屋中暖意褪了少许。

    静默之间,老太师再一次道出了心头疑惑:“其实这些事,太后娘娘来着手办,那更是轻而易举。”

    苏探微沉默,片刻后,挑唇:“在这个位置上,她的举动早已经被人四面不透风地盯住了,哪怕事情做得再小心,也会被有心之人察觉。何况——看不见的敌人在暗处,她和英儿不能有一点风险。”

    老太师点点头,“也是。朝纲难振,大业已不能再失去一位太后了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,别告诉她,我来的目的。”

    天色不早,他将纸一卷揣入怀中,向檐廊下拾起了自己的蓑衣,披戴身上,举上纸伞,不等老太师将新的雨具取来,只见他的背影如烟气般消失在了雨水深处。

    转瞬不见。

    老太师叹了口气,回身将雨具放回去。

    列缺霹雳,耀目的闪电白光灼过,照亮了太师微蜷的身板。弯腰之际,訇然的炸雷在耳蜗间裂开,他手骤松,福至心灵地回过头。

    檐下的积水几乎没过人的脚踝,蹚水而来的人,身披漆黑的雨衣,连兜帽乌压压地罩落其下的脸庞。

    老太师心神一动。

    惊雷刺破,电光如昼。照亮了黑色兜帽底下线条冷冽的苍白下颌,和印着淡淡嫣红的脂膏的双唇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暖阁里,翠袖将沉香捻燃,让太后娘娘能靠着熏笼烤烤脚丫。

    虽然时已夏季,但雨水丰沛,加上今年反常的气候,还是沁凉无比。

    白昼眼看着愈来愈长,姜月见除了在太和殿陪伴楚翊处置国政之外,得闲的功夫也愈来愈长,她百无聊赖,让玉环将拓本拿来,她要临摹字迹。

    姜月见在国公府时没读过多少书,字迹更得不到训练,是成年以后步入楚珩的后宫,才终于有空练习书法,可惜笔已成势,要扭过劲头来很难,她就跟蛮牛似的不开窍。

    虽然有傅银钏那么个闺中损友,一向互相挤兑着,可她心里,是真的极其羡慕傅银钏那手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。

    傅银钏知道娘娘介怀这事儿,可没少刺激她,说她就算练上八百年,只怕也照旧老模样,不成气候。

    人说来奇怪,她就与傅银钏合得来,可偏偏还要在暗地里较劲。

    为此,姜月见还摒弃了女子都练习的小楷,转而学习飞白书。

    楚珩就是现成的书法家,陛下空闲时偶尔也兴致高昂,提笔练书,他的字迹传出去让翰林学士也夸得是“一字千金”。有一年执鞭东海,封禅泰山,陛下他老人家一高兴,便提剑在海边的礁石上刻下了一幅力足千钧的真迹。

    礁石无可搬动,一直留在那儿,一块普普通通的礁石,屹立海边已有数千年,默默无名,但配上陛下的如椽大笔,便俨然成了一块名胜。那上头的字,也随之传出了无数拓本。

    太后此刻伏案执笔,临摹的就是这幅《沧澜篇》。

    俯仰之间,已为陈迹。数年过去,被她无数次翻阅的拓本,已逐渐剥离了浅白的木浆,染上了些微淡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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