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幢主向来是个急性子,换成旁人说这话,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发怒。此刻面对桓容,却是眼圈泛红,咬牙道:“我真不明白,督帅为何下这样的军令!” 虎毒不食子,桓大司马连个山林畜生都不如! 桓容摇摇头,截住众人要劝的话,再次向刘牢之拱手,以点兵为名退出军帐。 “大军即将启程,容需尽快准备。” 待他背影消失在帐后,众人陷入一片沉默。继而有人将佩剑狠狠丢在地上,用力握拳,只感到说不出的愤懑和窝囊。 “将军,真要眼睁睁看着桓校尉送死?!” “孟劳慎言。”刘牢之扫视众人,道,“桓校尉一片好意,尔等莫要辜负。” “可……” “大军启程之日,前锋右军伤员先行,枪兵同刀盾手留下,与桓校尉一同殿后。” 伤员先行? 帐中又是一静,曹岩最先明白过来,脑中急速转动,不算伤员,前锋右军现有两千士卒,将军要全部留下? “自然。”刘牢之道,“我身边的部曲也留下。” 桓容决意殿后,不想拖累众人。 刘牢之不能明着将他绑走,但是,等到大军行远,桓大司马看不到时,可以马上解决监视之人,再将他拉回军中。 无论如何,桓容不能死,更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。 想起被关押在中军的慕容冲,思及至今含糊不明的请功之事,刘牢之不禁冷笑,对桓大司马的观感直线下落,近乎有几分鄙视。 桓元子终归是老了。 失去早年的豪迈,一头钻进阴谋诡计。长此以往,必将人心丧尽,自食苦果。 桓容不知刘牢之的打算,离开军帐后,立刻找来荀宥钟琳商议,安排为大军殿后之事。 他是准备留下,但不打算去死。 苍鹰带回消息,秦璟带兵夜袭氐人的营盘,活捉氐人将领苟池,并封锁消息,邺城至今不知。如此一来,威胁便少去一重。 慕容垂败退回营,手下损兵折将,邺城蠢蠢欲动,不可能不给他拖后腿。这样算一算,危险又少去几分。 再者,慕容德的大军在枋头,李邦的军队在谯郡一带,都在大军撤退的线路上。 比起殿后的军队,反倒是最先撤退的中军更易遭到埋伏。 综合以上考量,桓容认为,殿后任务并非绝对凶险,如果计划得好,或许还能再捞一回战功。 这些暂时不能和旁人透露,尤其是秦璟拿下氐人之事。不然的话,恐怕会平地骤起风波,横生一场枝节。 “遵府君令,役夫已动手拆卸粮船。”荀宥道,“如动作快些,午后便能拆卸完毕。” “大车均已备妥,附近没有竹林,只能伐木替代。” “日前清理战场,依府君吩咐,搜回鲜卑皮甲百余件,枪矛刀戟千余。武车装配的箭矢业已寻回,半数损毁,半数尚且可用。” 荀宥一项接一项列举,钟琳不时补充两句。 桓容中途没有断,在两人说完后,方才道:“拆卸粮船时,可有府军阻拦?” “确有。”荀宥点点头,面上闪过一丝笑意,“役夫早有准备,送出几条咸肉,对方便不再追究。” “几条咸肉?”桓容愕然。 “反正都要烧掉,能换些肉食,自然是求之不得。” 荀宥没说的是,府军得了咸肉,根本没有带回营中,而是直接在河岸旁升火烧烤,配着干巴巴还带着酸味的蒸饼,一口气全吃下肚。 大军的牛羊带不走,已经尽数宰杀,但多分于将官,士卒极少能捞到一口汤喝。 役夫以肉换船,负责烧船的府军相当乐意。 又不是落到胡人手中,何须同自己人较真? “大军如要返回南地,至少需行半月以上。时入十一月,北地必当严寒,千余士卒殿后却未备裘袄,需得如实禀报中军。” 桓容眼珠子转了转,眉尾挑高,笑着看向钟琳,这是临走还要再敲一笔? “钟舍人大才!” 钟琳坦然回视,一脸正派。 “府君何意?仆不甚明白。” 有苦当言苦,岂能说是敲诈? 何况,督帅先行不义,几度欲害府君,他不过是代府君讨还些利息,比起督帅身边的谋士,实在是纯良百倍,还需要多方学习。 桓容默然无语。 转头望向车外,忽然觉得天气真好,很适合再坑渣爹一回。 太和四年十月底,桓温大军取得枋头大捷,遇鲜卑军截断粮道,后济无着,放弃攻打邺城,全军拔营南返。 桓容奉命领千余士卒殿后。 为加快行进速度,桓大司马下令烧毁战船物资,避免给敌寇可趁之机。 桓容反其道而行,大量拆卸战船,临时组装成大车,装满破损的皮甲、兵器以及被丢掉的帐篷和破锅,不像是行军,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