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下两车谷物,桓容继续向北。 行到中途,果然天降大雪。 羌羯和秃发鲜卑习惯北地寒冷,皮袍裹紧,皮帽戴上,照样冒雪赶路。 幽州兵半数是流民,半数出身吴地,前者同样习惯寒冷,后者略差些,但有厚实的短袍,且有护手护膝,每日还能饮上热水,队伍更备有药材,冻伤的少之又少。遇上队伍扎营,还会和出身北方的同袍比着用雪搓澡。 兴致起来,在营地中一阵大呼小叫,甚至吓跑了被烤肉吸引来的狼群。 桓容坐在武车上,身上裹着两层斗篷,依旧觉得冷气从脊背直蹿。看着赤裸上身,胳膊上肌肉鼓起,胸前一片通红的壮汉,不禁摇摇头。 真心的没法比啊。 休整一夜,队伍继续前进。 距长安城三十余里,恰好遇见秦璟派出的斥候。确定桓容一行的身份,斥候立即打出唿哨。 唿哨声在北风中回响,嘹亮的鹰鸣撕破长空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。 桓容定睛观瞧,首先见到的,是在寒风中飞扬的旗帜,继而是玄色的战甲,银色的长枪。未等靠近,已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煞气,以及隐隐飘散在风中的血腥味。 马蹄声滚滚而来,溅起遍地碎雪。 骑兵驰到近前,距武车三十步左右停下。 桓容推开车门,看着一人打马行来,微微眯起双眼,不自觉的勾起唇角。 来人通身玄甲,胯下的战马都似食血肉的凶兽。 因有头盔遮挡,一时看不清五官,且身上的煞气实在太重,典魁和许超当即跃至车前,横挡在来人跟前。 战马停住,不停打着响鼻,非是骑士拽紧缰绳,怕会焦躁得人立而起,狠狠踹向拦路的两人。 桓容走出车厢,站起身。 高挑的身材,披着两件斗篷,依旧显得有些单薄。 这实在怪不得他,谁能料到,明明过了生长期,个头还能向上蹿两指。当然,他绝不是抱怨,没人会介意身材长高。 尤其是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,动辄一米九的“高人”之间。 典魁和许超不让路,来人并未强冲,顺手将长枪扎在地上,摘下玄色头盔,长眉入鬓,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,视线犹如冰刃。 落到桓容身上时,冰雪渐似消融,隐隐现出几分暖意。 “敬道。” 声音入耳,比记忆中的稍显低沉。 桓容挺直脊背,藏在斗篷里的手指不自觉攥紧。 这算犯规有没有? 殊不知,看到他,秦璟同样有不小的惊讶。数月未见,面前的人变化不小,长高了,气质更加沉稳。同初见时相聚甚远,几乎是判若两人。 “秦兄。” 桓容舒展眉眼,笑着拱手。 他此行是为“谈生意,分地盘”,总要释放足够的善意,让对方信服,才好讨价还价。至于谈生意之后的事,桓使君咬住腮帮,总有机会再议。 秦璟能遇到桓容,实是出于偶然。 入冬之后,长安城内人心更乱,城中的粮价一日三变,百姓买不起粮,不想生生饿死,先是砸开粮铺,后逐渐发展为抢劫氐人贵族和官员。 城内匪盗四起,许多守城的士兵就是贼匪同谋。 百姓和官员都是怨声载道,苻坚更是焦头烂额,被逼得没一点办法。各地救援迟迟不至,冲又冲不出去,难道真要在城内困死不成? 屋漏偏逢连夜雨。 宫外的事情没解决,宫内的禁卫竟也开始造反,喊出“杀昏君,投明主”的口号,趁夜杀入太极殿。 不是苻坚身手不错,且有忠心的护卫和宦者再旁,怕已落入乱兵手中,人头搬家,和吕延兄弟一样送到秦璟面前,成为独一份的投名状。 乱局尚未压下,守城的将领又送来急报,北城门处的守军反了,两名队主带头,设计杀死幢主,趁乱打开城门。 “城内百姓闻讯,皆向北城涌去。”送信的甲士跪在地上,满面焦急,“陛下,城门恐将不保!” 桓容和秦璟赶到时,正遇上北城门洞开,长安百姓蜂拥而出,根本拦都拦不住。 看看乱成一片的城门,再看看行在车边的秦璟,桓使君下意识皱眉。 这究竟是不是巧合? 如果不是,自己算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?如果长安就此被破,他该如何同秦氏周旋,才能确保之前的计划不被打乱? 甚者,要不要主动“拔刀相助”,进一步巩固彼此关系? 扫一眼正跃跃欲试的两尊人形兵器,桓使君无语良久,好吧,身为盟友,理当该出手时就出手。 “秦兄,军情如火,容力量虽薄,仍愿助兄长一臂之力!” 秦璟拉住战马,透过车窗看向桓容,忽而翘起唇角,道出一个字:“好!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