砂砾纷纷滚落,露出铁锨的柄头,昌东握住,向边上用力一拽,土台的台面裂撑开,铁锨被硬生生拔拽了出来。 他举起铁锨,向着印象中皮影棺所在的那个位置铲了过去…… 铁锨头锋利,硬插进了一小半,锨面带着柄横在半空,被风一吹,颤巍巍上下晃动。 叶流西奇怪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光凭我们,挖不出皮影棺的。” 昌东说:“不是,我好像忽略了什么……” 他突然抬头:“你还记得肥唐说,灰八的人是怎么发现那个皮影棺的?” 记得,很偶然,说是豁牙和同伴一语不合打起来,于是拿铁锨互砍,一个失手,砍中了灰白色的土台,豁下了一块,于是露出棺材黑黝黝的一角。 昌东说:“如果我没记错,白龙堆雅丹的主要成分是砂泥岩夹石膏层,风蚀水蚀,可以带走疏松的沙土,但剩下的部分硬度不低,怎么会让铁锨一砍,就豁下来一个角呢?” 说完拔下铁锨,走到临近的另一个雅丹土台边,劈了过去。 金石相碰的铿锵之声,虎口震得发疼。 昌东回头看叶流西:“这个藏皮影棺的土台,混在了雅丹土台里,但它不是雅丹,只是硬土的土堆。” —— 一个硬土的土堆,怎么会混到雅丹土台里呢? 这就好像丹霞地貌里,硬生生长出一块太湖石一样突兀。 还有那个连缀出的小型雅丹土台,昌东试了一下,土质也是硬土土堆,他没有再挖,如果下头真的埋着灰八他们,下锨等同于挖人的坟,他做不出来。 他招呼叶流西:“先回去吧,晚上看不出什么,白天可能会多点线索。” 再回到营地,差不多已经是半夜,昌东带着掌勺坐前排,把后排让给叶流西睡觉。 这算是很照顾她了,叶流西心里差点要生出感激来,不过太困了,阖上眼睛就睡了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觉得有亮,她艰难地睁开眼睛,看到掌勺睡得四仰八叉,像只蜘蛛仰在副驾上,车内大灯其实已经关了,昌东不知道在组装什么,驾驶台上亮着一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。 叶流西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,往上拉了拉盖毯,昌东察觉到了,脸略向后侧了下,然后伸手把小夜灯关了。 叶流西闭上眼睛,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光线隐去的刹那,昌东微侧的脸部轮廓。 昌东刻的那些皮影人,虽然精美,但她不太喜欢,女的清一色的“弯弯眉,细细眼”,男的是“眼眉平,多忠诚;圆眼睁,性情凶”,千篇一律,描摹不出那些刹那浮现的动人情态。 将来她要是临刻皮影,就拿昌东当范本。 他脸部轮廓不错,清隽里带硬朗,可堪描画。 —— 早上起来,风沙小了许多,白天确实给人安全感,哪怕依然身处诡异的境地。 叶流西终于明白昌东昨晚上在干什么了:他行前租了一个航拍飞行器,昨晚在组装和熟悉操作。 这玩意儿,她只听说过,没见过,看它长得张牙舞爪,一动起来几个螺旋桨叶虎虎生风,就觉得怪有意思的。 昌东试飞的时候,她仰着脖子看,总想一个蹿高把它扑下来。 昌东问她:“没玩过吗?” “我穷。” 昌东:“……” …… 食品剩得不多了,早餐只喝了烧热的矿泉水,啃了半块压缩饼干。 卫星电话和gps失灵,和肥唐也失联了——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,昌东希望不要太久,毕竟白龙堆不是个适合野外生存的地方,一旦断水断粮,两三天后,大限也就来了。 不敢再开车,剩的那点油要留着开出白龙堆,昌东给掌勺脚踝上拴了绳,另一头绑在车上,确保他有一定的活动空间,又不会走丢。 叶流西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带上航拍器,昌东没正面解释,只说,到了你就知道了。 —— 头一次在白天看到皮影棺所在的土台,跟自己预料的差得不大,昌东轻轻吁了口气。 他指点叶流西看:“晚上看不出来,但白天有差别,发现了吗,白龙堆雅丹多盐碱和石膏泥,颜色呈灰白,甚至有些是银白,但是这个土台,颜色偏黄。” 叶流西忽然想起了什么:“那个掌勺的说,天上下沙子,灰八被埋了,这个土台是沙土夯的?” 昌东说:“有可能……我其实是想知道,这样的皮影棺土台,在白龙堆到底是一个呢,还是有很多个。颜色的分别,你站在就近很难分辨,但是离得远些,就很好办了。” 他带着叶流西爬上就近的一个雅丹土台,找了块平整的地方,操纵航拍器起飞。 航拍器渐渐升高,走得很稳,渐至两三百米左右,白龙堆雅丹的土台多在20米以下,这个高度,已经能看到视角比较广的俯拍景,图传屏上的图像很清晰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