喝过药,怕是喝不了这么一大碗,要不你也喝一点?” 甄停云睁大眼睛看着他,杏眸圆溜溜的,乌黑清亮,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。 元晦见她这模样,颇有些忍俊不禁。 甄停云反应过来,下意识的又看了眼鸡汤,然后强行转开目光,口是心非的推拒道:“因着你还病着,这才叫人煮的,我哪里能喝。” “女孩家也该多喝点鸡汤。”元晦亲自拿小碗给甄停云舀了小半碗鸡汤,口上劝道,“反正这一大碗的,我也喝不完。” 甄停云虽知这样不好,听着元晦这话,闻着鸡汤那香味,到底还是接了过来,口是心非的道:“你都舀好了……那我就陪你随便喝点儿吧。” 元晦看着她,眉梢微挑,并不言语。 于是,甄停云抬手端起碗,乖乖的坐在一边喝鸡汤吃鸡肉,顺道欣赏元晦用饭的模样。 元晦身形削瘦且挺拔,靠坐床上时亦腰背挺直,肩部收紧,线条利落,仪态行止皆是优雅从容。 哪怕是坐在床上用饭,他也是个很讲究、很规矩的人,严格遵循“食不言寝不语”,虽适才还与甄停云说笑,待拿起碗筷便立时止声,用饭时甚至连碗筷碰撞声都没有。 虽他动作看着不紧不慢,速度却是极快,不一时便将面前的饭菜吃了大半。 甄停云见着,不由思忖:都说世族公卿家的闺秀小姐才记事便有嬷嬷教导礼仪规矩,她们起居用膳时的仪态想来也是如元晦一般吧。 这样一想,甄停云连鸡汤都有些喝不下去了,有些犯难:这要是人人都这么厉害,她考女学岂不是更没希望了? 好在,甄停云自来就不是个肯轻易认输的,虽一时犯愁却也很快打起精神,加快速度喝完了手里的鸡汤,然后便将字帖笔墨等摆到房间里的桌案上,准备研墨练字。 元晦已是吃得差不多了,抽空看她一眼,开口提点道:“别急着动笔。你基础不深,还不到‘出帖’之境,要先读帖,再临帖,做到心中有帖,笔下有神——如此方是正途。若心下茫然只知依样画葫芦,那就不叫临帖而是抄帖了。” 甄停云一向都是自己瞎琢磨,缺的就是这样直指要害、一针见血的基础指点,忙点了点头,待她研好了墨,便先拿起那本《始平公造像记》,认真求问道:“这读帖,是怎么个读法?” 元晦适时放下碗筷,自斟了一盏茶算是漱口,嘴上不紧不慢的接着教导:“《笔论》有云‘为书之体,须入其形。若坐若行,若飞若动,若往若来,若卧若起,若愁若喜,若虫食木叶,若利剑长戈,若强弓硬矢,若水火,若云雾,若日月。纵横有可象者,方得谓之书矣’。读帖最重要的就是观其形,体其像,读懂其点画体式,做到了然于心………” 说到这里,元晦语声微顿,眼角余光瞥见甄停云喝鸡汤所剩下的鸡骨头,话锋一转便举例道:“这就好比是你炖汤,得要先知道鸡鸭鱼,才明白自己是要炖鸡汤、鸭汤、还是鱼汤;若是你要炖鸡汤,那么就必须分清楚鸡与鸭、鱼的不同之处,了解鸡冠的颜色和形状,知道鸡爪收缩时的样子,明白鸡尾的羽毛样式……,如此,方能炖出一锅真正的鸡汤,而不是鸭汤鱼汤一类。” 听着元晦一字一句的教导,甄停云手里抓着字帖,指腹抵在纸页上,心下若有所悟,只是那念头仍旧是模模糊糊,一时抓不着,不由抿了抿唇。 元晦见状,略一思忖,补充道:“对了,读笔画、读结体,其实也都是有口诀的。我说一下,你记着便是了。” 甄停云闻言,连忙点头。 便听元晦开口念道:“读笔画是要将笔画分做:起笔、收笔、粗细、长短和走向这五方面来解读,其口诀也便是‘五要领,两边线;两边线,加力、减力善知变。” 甄停云跟着将这口诀念了一遍,重又低头去看字帖上的字。 先看一个字的基本走势,接着是分看两边线的走势,最后看起笔和收笔,比较粗细、长短、异同。 见甄停云亦是了悟,元晦便接着往下道:“读结体,是在读笔画之后,意在辩别笔画与部位间的关系。口诀倒是分了两种,你是临魏碑,那就是‘纵横占位力求准,呼应、笔式应分明’。” 结体较之笔画更复杂些,元晦便又举了个例子:“便如‘林’、‘器’这样的,不同位置,形态笔式也不同,纵横占位亦是不一样。如此比较,就能看出笔画部位结合后的疏密、呼应关系。比较过后,了然其间变化,心里自然就有了底。” 甄停云一面听一面看着字帖上的字,竟有豁然开朗之感。 此时此刻,她忽然觉得这些字竟也变得可爱起来,也渐渐有些明白了那些书法家留在字里行间的意趣。 这个字,起笔粗且长,收笔却是微微有些尖。 这个字,起笔短且细,收笔是方的,锋芒毕露,字体雄峻。 ……… 她像是发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