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早逝,父亲是个形同虚设的存在,连苏家的姓氏她都不配冠,又何尝有人认真替她取个名字? 苏老夫人肃穆的面容透了一丝淡淡的嘲讽。 福姐儿,福姐儿,可不是个有福的? 原本被弃在外头的一个野种,因沾了苏家的血缘,竟有得以侍奉天子的运道。 苏老夫人又道:“这些年,家里没接你回来,你是如何想的?” 这话一问出口,屋中人的目光登时都朝福姐儿看来。 苏老夫人这是在考这姑娘的心气儿。若对苏家带着恨,藏着怨,如何放心送她进宫? 福姐敏感察觉到有束目光,灼而烈地刺在她头顶。 她是苏三爷的闺女,却是苏三奶奶的眼中刺。如今接了她回来,还不知是为的什么。孙三奶奶会毫无挂碍的接受她,任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杵着吗? 今后她的前路就在此处,她要如何答?若太热情虚假,谁又信她?机滑太过,他们怎放心她在身边? 抑制住想要抓住袖子的冲动,她明艳的眸子挑了挑,朝上首的苏老夫人露出个稍嫌羞涩的笑。 “小时候有回高烧,烧糊涂了,原来的事儿都不大记得。只听乳娘说,是因着我体弱,才不得已在外头静养。” 福姐儿声音清脆,面容透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娇憨,见老夫人不置可否,自顾自地接着道:“家里对我一直挂念,时常派人送东西过去。乳娘对我悉心照料,从不曾亏待我半分,想也是家中嘱托的缘故。如今身子大好,总算轮到福儿回报家中,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们了。” 她年岁尚小,鹅蛋脸上还透着几分稚气,双眼扑闪发亮,似乎想抬头看看众人又不敢放肆,说话有些拘谨,又有些腼腆,一番话虽说得不甚漂亮,却也没有能指摘出毛病的地方。 这些年苏煜扬暗地里托嘱崔管事照料福姐儿,本是瞒着家里的,大奶奶林氏打听知道了,也只暗中知会了老夫人。这丫头张口就说了实情,没因三奶奶王氏在场而遮掩,倒叫苏老夫人心里稍稍安慰,——至少是个心机不深的。 福姐儿一走,苏老夫人就朝林氏等人道:“你们瞧着如何?” 三奶奶王氏手里捏着手绢,凑在嘴角抿了抿:“如何?自是好的。三爷当年那外室可是名扬苏杭的江南美人儿,我瞧丫头似足了她娘的作态,狐狸精托生的,还怕拢不住爷儿们的心?” 这话别提多酸了。苏老夫人拧了眉头,朝她斥道:“人进来了,好歹拿你嫡母的风范出来!你们王家就是这样教你做人媳妇、做人娘的?” 林氏忙打圆场:“丫头眉清目秀,又颇识礼,倒不似乡里长大的。到底是咱们苏家的血脉,好生教导一番,定是可塑之才。” 苏老夫人如何不知林氏打得什么算盘,当即冷冷一笑:“倒也不至于好成那般。不过是张皮子过得去,你莫一心往她身上扑,只怕这外头长大的终是不堪大用。你着紧着婉云婉妍姊妹俩才是。” 林氏心里一片惶然,勉强勾个笑容出来应“是”。 老夫人又道:“这回请的嬷嬷,听说是娘娘亲自挑的?” 林氏道:“正是,媳妇儿跟娘娘说了家里的意思,娘娘是赞成的,只是这回九儿到底是带着龙胎去的,皇上这心里头,只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……” 老夫人叹了声,从杜鹃手里接了茶:“也好。几个丫头都不成器,需时教导。这些日子旁的事你且先放着,盯着几个丫头,务必要教出个样儿来。” 一边说,一边厉色朝众人一一看去,一字一顿地道:“谁耽搁了这头等紧要的大事,我定不轻饶!” 三奶奶冷冷一笑,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,嘴里不甘不愿地同二奶奶一块儿应道:“媳妇儿们知道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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