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时辰读书认字,三个时辰学琴棋书画,女红针黹,另有一个时辰在大奶奶林氏的院子里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,学理事。 这对在乡野间自由惯了的福姐儿来说,是件极苦的差事。可她知道,这处没人听她哭诉,没人能供她撒娇。教引嬷嬷手上的藤条和先生挥下来的戒尺打疼的不光是皮肉,更是她的自尊心。 她在乡间也跟孙乃文一块读过几年书,只是粗粗认些字。如今正正经经地开始听讲经史子集,如云缭雾绕,分辨不出究竟。学里她自然做了笑柄,几个堂姊妹原与她就不熟悉,这回更不愿同她一处玩。寻常琴棋书画她接触不到,基础极差,好在先生还算耐心,每日傍晚还专门替她补一补进度。 只是这忙碌紧张的日子叫福姐儿那颗不定的心越发难以静下。 苏家到底想要她做什么? 没缘故十年不理不睬突然就念及骨肉亲情接到身边。 父亲至今避而不见,嫡母脸色难看毫不遮掩,祖母严肃得没一丝亲热劲儿,这样的一群人,会是因为挂念才接她回来?还特地费这么大周折教她认字读书学本事? 眼看年关,苏府上下强打精神办年宴,外任的苏二爷和苏四爷也携家小回了来。其实早就动身上路了,自打噩耗传来,就递折子进宫,请求回京。这件事对苏家的打击太大,对皇上的打击也太大,可家里老辈人健在,迎来送往的交际也不可免,这个年终还是要过。 清晨福姐儿捧着手炉往福禄苑走。地面结了一层冰碴子。前儿回暖了两天,一地的雪都化成了水,夜里一降温,就结成了滑溜溜的冰面。她距离上房远,不得不早出门,这会子宅子里的仆从还扫不到她这边的僻静地儿,彩衣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。眼看到了福禄苑门前,院子里从人们各司其职,见到福姐儿纷纷蹲了安,杜鹃亲自打了帘子,笑盈盈地道:“老太太□□着姑娘呢。” 福姐儿还了半礼道过谢,将彩衣留在小厅自行走到里头。苏婉云和苏婉妍竟都先一步到了,两个教规距的教引嬷嬷端了绣墩陪在下首。四房奶奶都在,大丧过后一直不曾露面的五奶奶陈氏也破天荒出来见人了。 福姐儿隐隐感知到屋中气氛不一般,规规矩矩行了福礼喊过人,杜鹃端了小杌子让她坐。就听林氏笑道:“福儿来得正好,眼瞧着就是年关,你十五妹妹他们也从西北回了来,娘娘在宫里头挂念你们,昨晚叫储公公进来递了信儿,叫你们几个都进宫说话儿去。” 福姐儿心里一怔。怪不得清早这些人比她还早到。原是有事要安排。 进宫?她才学礼仪写字一个多月,连府里各处的院门都还没认全,就给她机会进宫去见苏皇后? 这般严苛,又这般重视,若不是隔着旧日那些纷扰,怕她就要以为这家里对她当真是十足的疼爱。 她仰起脸微笑答话,眉目一派纯真腼腆,“大伯母,福儿见识浅,会好好学着妹妹们行事,不给人家笑话。” 心里头惴惴的,始终觉得不安。 府里头已经规矩大过天,福姐儿自进了宅子没一刻敢松懈下来。如今要进宫面见皇后,陪皇后说话,她该说些什么? 每当透不过气的时候,她都想念乡里孙嬷嬷的那间小院,想板着脸冷冰冰的孙乃文,想陪她玩耍哄她开心的淮生哥。 可她知道,回不去。 课后,福姐儿身后跟着彩衣,抱琴往清芬轩走。 回廊上远远瞥见一个穿淡浮光蓝锦缎狐裘的人影。 四周杂役一个不见,那玉立人影斜靠在廊柱上,见福姐儿走来,并没有避开的意思。一挥手,却是屏退了彩衣。 福姐儿整个人怔住,知道自己该蹲身下去,嘴甜地请个安。 膝盖却似僵住了,一下也动不得。 苏煜扬立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,抬了抬手,“不必行礼了。” 福姐儿抿住嘴唇,抬眼看向面前容颜清俊的男人。 苏煜扬声音微涩,温文一笑:“怎么傻了似的?我听说你明儿进宫,特来嘱咐两句。” 福姐眼底一片热意,快速垂下头去,低低地应道:“是。”
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