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听面前这目不识丁的少女赞他一句“字写得好看”,不知怎么,心里突然就愉悦起来。从胸腔里发出一阵轻笑,他斜眸看着她道:“你瞧得出来?” 福姐儿脸上一红,知道自己正给人取笑。嘟着嘴唇眨了眨眼睛:“确实好看……皇上你……” 说话声戛然而止。 ——赵誉的目光,毫无遮掩地落在她面容上,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,薄唇勾出淡淡一弯弧度。 蓦然撞上他的目光,两人视线在半空短暂交汇。 直面天颜,乃是不敬之罪。 福姐儿慌忙垂下头去,耳尖泛了一抹粉红。 见少女受惊小鹿一般,怕他怕得不行。赵誉轻笑一声,视线落在她腮边滴溜溜轻晃的细珠耳坠上头,略凝了一息,方指了指她鬓边那只珠花道:“怎不戴朕赏你的?” 赏的是彩凤镂金步摇,宫中各级妃嫔等级森严,衣裳首饰各有其制,福姐儿抿住嘴唇,两手紧紧扭在袖子底下不叫自己露怯,低声回道:“律法所定,无品级之外臣女,不得配凤翅步摇。” 少女站得颇近,一副含羞娇蕾模样,鼻中嗅得几许她身上浅淡的馨香,赵誉扬了扬眉头,笑道:“朕准你戴。” 这般颜色,若不得盛妆贵饰,未免可惜了。 赵誉负过手去,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那张字。淡淡开口。 “这篇字赏你了。去吧。” 福姐儿如逢大赦,小心翼翼卷起那张凤翥龙腾的字帖,适才僵住的身子这才活泛起来,退后三步跪地谢了天恩,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。 ** 外头已经掌灯,因着适才福姐儿在内,黄德飞又有皇后事先嘱咐,才没进去点灯。福姐儿脚步匆匆地从里头出来,因行的太急,险些撞在黄德飞身上。 黄德飞身后跟着个眼生的太监,手里捧着巨大的一张托盘。上头一只只莹翠凝碧的绿头签,写有许多人的封号、名字。 黄德飞见福姐儿从里头出面,眸中闪过一丝困惑,但他很快笑了起来,“姑娘慢些,这便回么?候着姑娘的人都在茶房坐着呢,奴才叫黄兴宝喊人来迎姑娘?” 福姐儿机械地点点头:“有劳公公。”她的心很乱,心脏砰砰跳个不停,太害怕,太紧张,浑身脱力,这种情形下,她可不敢一个人乱走。 黄德飞扬声喊了人,朝福姐儿欠了欠身子,自行引着身后太监往殿内去。 赵誉负手立在案后,背对着大门方向。大殿中光线暗了下来,气氛有些冷凝。 黄德飞虚虚开口:“皇上,该翻牌子了……” 半个正月儿过去,皇上除摆驾皇后宫中,和去探望了一回徐贵人,再没召过任何妃嫔侍寝。太后已经过问了许多次,黄德飞这个做近身总管的,硬着头皮也得劝两句。 年节前碍于苏嫔母子的丧事,没传敬事房领事过来。如今已过了十五,皇上身边总不能一直空荡荡的。原想这位苏姑娘得了传见,今晚该是顺水推舟……哪知才开口要撵敬事房领事回去,那苏姑娘就从里头出来了。 赵誉转过头来,面容隐在暗影里,声音幽幽传过来。 “不必了。” 黄德飞张了张嘴:“皇……” 赵誉打断他:“摆驾长宁宫,朕去瞧瞧徐贵人。” 夜色笼罩了四九城。 连天大雾阴云,夜里起了风。 常宁宫东暖阁里,赵誉坐在榻上,手里端了只天青釉瓷盏,用盏盖轻轻拂去盏沿的茶沫儿,热气蒸腾的水面静静浮着几片碧绿的新茶,卷曲的叶子缓缓沁入水中,舒展开身躯,像少女身上的碧纱裙摆随舞步旋开。 赵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,脊背贴靠在身后的大红毡垫上,斜眸看向下首陪着的人。 侧旁温淑妃身穿烟霞绛色轻纱罩衣,透着里头一件极鲜亮的石榴红湘妃裙,头上简单别着把金雀衔珠步摇,浓密的头发松松挽成髻,一张极艳丽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,斜坐炕旁,媚眼如丝:“皇上,这是妾的哥哥从岭南带回来的新茶,喝着还好?” 赵誉垂下眼睛,声音透着几许疲惫:“淑妃素知朕的心意,岂会不好?” 温淑妃笑着驱前,将身子伏在赵誉膝边,伸出纤柔的指头轻轻按在他膝头,声音绵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