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亡如此逼近之时,夏侯潋出奇地冷静。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陆擎苍之间的差距。但陆擎苍毕竟老了,气力有限,只要夏侯潋拖下去,待他精疲力竭之时,便是夏侯潋决胜之机。 汹涌的连斩之中,夏侯潋一次又一次扑向对方,刀势连绵不绝,仿佛永无停歇。忽然,陆擎苍鬼魅一般侧身一让,夏侯潋的刀竟然落空了! 刀势一断便无以为继,夏侯潋来不及转身之时,陆擎苍刀尖朝上然后挥刀向下,落下搬山举岳般的一斩,那一瞬间忽然变得极其长,夏侯潋看见那如山如海的一斩缓缓落下,即将劈开他的头颅。 他突然明白了,陆擎苍并非敌不过他的连斩,陆擎苍只是诱使他陷入无法自拔的“势”中,待连斩成为循环,他适应于极快的节奏而无法变招的时候,便是陆擎苍反击的时刻。 这才是真正的杀场中人。他有绝强的刀术,也有绝强的谋略。 但谁说,他要止步于此!? 夏侯潋爆发出凄厉的吼叫,高亢连续又撕裂,仿佛无形之中的利刃,刺向陆擎苍的神经。这一刻他是陷于泥潭的孤狼,发出绝望的怒吼,足以震撼久经沙场的老将。仅仅一瞬,陆擎苍的刀势一涩。但这一瞬对夏侯潋来说也足够,他横刀向前,凄冷的弧光横在胸前,抵挡住那排山倒海的一击。 挡住了! 然而,刺耳的咔嚓声响起。弧光猛地断裂,夏侯潋脑子里嗡地一声,下意识地后退跌倒在地。胸前狠狠一痛,陆擎苍的刀在他胸前撕开一个裂口,鲜血汩汩流出。 千机,断了! 他奶奶的! 陆擎苍抓住机会合身前扑,夏侯潋顺手抄起一个杌子抵在身前。陆擎苍骑在夏侯潋身上,双手握刀,刀尖向下,直对准夏侯潋的面门。夏侯潋咬紧牙关,用杌子死死抵住陆擎苍,那刀尖离他仅仅只有一寸之远。 刀尖颤抖,渐渐逼近夏侯潋额头,在他眉上划出一道伤口,鲜血沿着眼窝流淌。刀尖继续向下,三寸,两寸,眼看就要到达夏侯潋的右眼。夏侯潋看到,陆擎苍苍白的眉发龙须一般张扬四射,双目赤红,犹如忿怒的鬼神。 胸前的鲜血不断流出,带走他的力量。夏侯潋咬紧牙关,额上青筋狰狞。 忽然,陆擎苍浑身大震,夏侯潋抵住的力顿时松了,愣愣的撑起身子,陆擎苍从他身上倒下来,露出身后的月奴。 月奴松了手里的断刀,跌倒在地上往后退,颤抖着唇道:“不是我,不是我……不是我杀的……我不想的,可是……可是,我不想嫁给他……” 像一根紧绷太久的弦忽然松了,夏侯潋浑身都失去了气力,站都站不起来。 陆擎苍圆睁着双眼躺在地上,直勾勾地瞪着月奴。他没有想到,他没有死在战场上,也没有死在刺客手里,却死在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手里。夏侯潋看着他手上的劲儿慢慢松了,忿怒的双目变成了空洞的枯井,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死尸。 夏侯潋深深吸了一口气,捡起陆擎苍的刀推门而出。 大雨滂沱,院子里的尸体堆积成山,地上血水横流,仿佛整座府邸的人都在这里了,此刻的陆府除了雨声便是风声,再无其他。那个鬼魅般的刺客背对着他仰望雨倾如注的天幕,瘦削的背影像一棵孤生的古竹。 夏侯潋抹了把脸上的血,唤道:“娘,我赢了。” 明明已经结束了,他心里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。他不自觉又深吸了一口气,吸了满鼻子的血腥味儿。 “小潋,你是真正的刺客了。”刺客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男子汉当自强,娘不能罩你一辈子,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,再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。” “娘……” 天空闪过一道长长的闪电,像天幕间撕开一道狰狞的裂缝。世界白了那么一瞬,就在那一瞬间,夏侯潋看到她的背上深了一片,像漆黑的墨迹。 她穿着黑衣,他辨不分明。是雨,是汗……还是血? 答案很快得到解答。夏侯潋看到地面上,夏侯霈的脚边,蜿蜒出一道暗红色的血迹,像冰冷的蛇一样爬行,和雨珠汇合,散成红墨。 夏侯霈颤抖着,如凄风中的枯叶,脊背缓缓低了下去。 “娘!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