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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节


厌依言去了,扛了一簸箕回来,把炭加到炭笼里。

    百里鸢坐在床上,用银簪探了探红糖水,没有毒。她扭头看外间坐在炭笼前烤火的两个人,阿雏叽叽喳喳说着什么。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十分聒噪的嘴,永远也停不下来。一会儿说这几天老鸨对她很好,没有逼她接客,一会儿又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,持厌虽然好,可惜是个傻的。

    持厌在烤湿了的衣襟,一看就没在听。百里鸢把红糖水全喝完了,肚子里暖暖的。她躺下来,用阿雏的大红棉被裹紧身体,眼睛还看向外间,阿雏在卸妆,现在她只能看到持厌了。

    他脸上用脂粉做了改动,不是原本的面貌,但眉目没有变。他其实长了一双很锋利的眉眼,可他身上有股呆气,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,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他。于是眉眼里的戾气全消了,只剩下恬淡的安然。

    他们其实很早就见过面了,在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,每天盼望着快点过年快点回家的时候,她是在那座大宅子里见到了他。她一个人睡在没有生炭火的屋子里,婢女和老妈妈在隔壁屋赌钱打马吊,她一边发抖一边听她们喝了酒醉醺醺的笑骂声。她记得也是这样裹在棉被里,可那时候的棉被很硬,冷得像一块铁,用力抱紧了也抱不出一点暖意。她只好改成抱自己的膝盖,一面数着绵羊期盼自己快点睡着,只要睡着就不冷了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埙声,悠悠扬扬,像夜空里的风。她一下子清醒了,埙声一直飘,她再也睡不着了。她望着黑漆漆的床顶望了很久,悄悄从床上爬起来,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赤着脚下到地上。她先爬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墙壁,确定隔壁的老妈子和奴婢们不会突然来看她,然后披上夹袄,爬上杌子推开窗,从轩窗翻了出去。

    那埙声在寂静的夜空里飘荡,像朔北的雪花,也是冷冷寂寂的。她听着埙,觉得心空空落落,像一个破旧的皮囊,可以装进去很多很多风。她光着脚走在回廊里,顺着埙声走,脚冻得冰冰凉凉也不停,月光下的回廊是银白色的,曲曲折折向前伸出去。她踩着坚硬的地面,觉得那飘忽的埙声好像要带她去一个鬼魂栖息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最后在花园里找到了那只埙——那是一个年轻人,似乎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,身上披了灰白色的披风,不知道是原本就那个颜色还是洗得褪了色。他坐在池塘边上吹埙,月光洒在他的肩头,他像一个随着月光降临的鬼魂,似乎天一亮,他就会随着月光一起蒸发掉。

    她偷偷蹲在抱柱后面一边搓手一边听他吹埙。她疑心这是一个梦,不敢动也不敢声张,怕一出声,那个吹埙的鬼魂就飘走了。空灵的埙声像凄清的月光在青白色的园子里蔓延,笼罩了她全身,她自己也变成了月光里一个青色的剪影,小小的一团,像一只小兽。她默默地听,全心全意地听,冰凉的埙声带着她的思绪,变成小小的蜉蝣,飞出去很高很远。她忽然就哭了,眼泪顺着脸颊滴到手背上。

    她想她遇见了一个和她一样的人,他们一样孤独。

    第96章 野月天灯

    夏侯潋送沈玦回家,空气寒凉,吸进鼻子里冷沁沁的。月亮高高挂在天上,月光把胡同小路冲洗成银白色,夏侯潋牵着沈玦的手走在路上,两边灰扑扑的四合院一间间往后退,前面是黑黝黝的房屋和街道。夜市已经远了,听不见人声,只能听见零星的狗吠。他心情慢慢好了,可又变得惆怅,因为沈玦马上要到家了。

    沈玦到家门口了,两个石狮子是两个大黑影子,笨笨地蹲在沈府门前。两个人站在门口道别,沈玦把幂篱摘下来,露出藏了一晚上的脸。屋檐底下挂了两盏灯笼,灯影里他眉眼低垂,有一种平常没有的温柔神气。夏侯潋静静看着他,沈玦总是那么好看,往哪站哪就是一幅画,站在泥塘里泥塘也能因为他变成长满莲花的池塘。站在夏侯潋身边,夏侯潋的心就被塞得满满的。

    沈玦怕夜里不安全,要拨几个长随给夏侯潋。

    夏侯潋说不用,“你进去吧,我看你进去我就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走,你去吧。”沈玦说。

    “哎,你进去吧!”夏侯潋轻轻推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两个人站在那磨叽,推了半天谁也没动一步,厂卫们干站在远处吹冷风,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“要不再聊会儿。”沈玦最后说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明天就可以见面,准确地说是再过四个时辰,眼睛一闭一睁,一晃就过去了,平日里还老嫌四个时辰不够睡。但是夏侯潋还是舍不得,总觉得这个人要搁在身边,伸手就能挨到心里才舒坦。心里还没有想好,嘴巴先替他答应了:“m.IyigUo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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