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苏缨安宁均匀的呼吸声中,他慢慢套上了皮手甲,软胄护心镜,藏暗器的蹀躞带,靴中刺。 复行榻前,穿戴期间,他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,故床上人未受惊扰,尚在沉睡。 他坐在床沿边,轻触苏缨的脸。 腕上带甲,指上生砺的手,捧着她细嫩如莲的脸。 良久,方俯下身,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吻,起身离去。 “吱呀——” 门启之声,又轻轻合上。 室内又恢复了无边无际的安静。 唯一不同的是,床上本该酣梦的人,睁开眼睛望着帐顶,眼波清澈,无半分睡意。 …… 苏缨自太初楼出来之时,朝阳初起。 黄衣碧裙,足踏软绣鞋,腰悬芙蓉剑,走得慢。 太初楼的守备对她见怪不怪,任她穿行。 她寻觅青阳子的踪迹,发现青阳子栖身的小院已人去楼空。 足尖轻点,掠上墙檐,回望一眼,重楼静谧,人似少了许多,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 这个时辰,道路上行人寥寥,她步行加之施展轻功,身影如弹丸一样,忽起忽落。 靠近城墙之际,忽闻见一阵胡琴声。 只见白玉京高入云霄的城墙上,有一袭白衣。 那是个书生模样的人,束发戴冠,宽大衣袍随风鼓舞,指节纤长犹如玉璧。 胡琴音调激昂,高亢处,欲上云霄。 是楼明月。 苏缨轻飘飘落在了他面前。 楼明月眯着眼睛,歪着头,抓着琴把的指节泛白,脸颊微微颤抖,肩膀亦随音调一高一低。 城门下,集聚起指指点点之人。责他不该清晨如此扰民。 还有巡防守卫的官兵,骂骂咧咧,令他下去受羁押。 楼明月浑然不觉,专注的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,他睫毛剧烈颤抖着,表情如泣如诉。 音乐拔高处,似清呖凤鸣,要冲破一切桎梏,扬羽九霄。 尖而不利,锐而不伤,铮铮如金石之声。 “我一夜踞坐危檐,把琴而奏。日出之际,曲调之中,忽然有高昂之响——”楼明月睁开眼睛,看着苏缨:“料是当有,一场激战至。” 苏缨没有作声。 楼明月望她,已一扫昨夜迷茫颓然之色,笑靥浅浅,眼眸深深,又是当初初见神态。 他微感讶然:“我说,激战将至,你不害怕?” 苏缨不解:“以我的身手,天下鲜有人能敌,有甚么可以害怕的。” 楼明月抚掌称妙:“我果然没有猜错,你才是真人不露相。”他神情诚挚道:“我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,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,你收我为徒可好?” 苏缨眼帘微垂:“你要这么大的本事做什么呢?” 楼明月倒吸一口气:“谁人不想要呢?我有了本事,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欺辱我,我想做什么,就做什么。想要当十二楼的统领,也是一夕之间的事。” 苏缨哑然一瞬:“可我就算这么有本事了,也有无能为力的事呀。” “无能为力?比若?” 苏缨掰着手指数与他听:“比若,我弹不了你这么好听的胡琴、调不出最好看的胭脂、射不中百步之外的小苍蝇、还有还有,改不了旁人的心意。” 楼明月忙忙的摆手。 “你说这些有何用,人都有做不了的事,这并非本事高低,而是生来决定的。” 苏缨歪着头,笑眯眯的:“有用啊,人必须时刻记得自己做不到什么。” “然后呢?” “先知道了无能为力的,其余的,都是可以奋力一试的。” 楼明月惊讶的抬起头,发现苏缨神情认真,熠熠眸中,倒映初生朝阳,很是粲然。 苏缨不与他解释,她像是话本里写的、一个真正的江湖高手一样,丢出了故弄玄虚般的一句话,惹得江湖青年抓耳搔腮,摸不着头脑。即点足掠走,隐然烟霞中,神龙见首不见尾。 楼明月略显狼狈的收了胡琴,跟在她身后。 “你等等!卯时,我看见燕无恤单骑出城,东向长安而去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 “你不去追赶他?” “不去。” “那你去长安做什么?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