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桌的抽屉,那一堆文稿诗稿,既没有装进袋子里,更没有交给吴寿鹃先生。 珍卿捂着发疼的胸口,怪不得她明明背上中枪,怎么说疼的地方是胸口。 原来做了这么个春秋大梦,她还英勇地给三哥挡枪,这么高能沙雕的剧情,竟然也能出现在她身上。 明衡哥的死而复生,也真是神来之笔。 她多久没想起明衡哥了?竟然莫名在梦里见到他,还把他从一个纤细少年,塑造成一个沧桑青年。 正在恍恍惚惚地想着,忽然听见有人敲门,珍卿感觉腿有一点发软,叫一声“进来”,她就坐下来自己倒茶喝。 杜教授走进来了,他眼睛红彤彤的,显然昨天没有少哭。 回想梦里神勇的杜教授,跟眼前的杜教授一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啊,云泥之别啊。 珍卿心想,梦里那样神勇的杜教授,大概是她潜意识里的期待吧。不过,就杜教授这小白脸的样子,戴上老太太的假头套,也不会像个老太太,应该会像个□□吧。 眼睛红得像兔子的杜教授,问珍卿: “爸爸要给昨天罹难的学生和同事,都写一个小传。 “昨天没有睡好,右臂疼得不能抬起。爸爸来口述,你帮爸爸笔录好不好?” 珍卿深长地出一口气,说:“好。” 然后杜教授一扭头,看到她桌上的文稿,就走过去拿起来看。 看了一会儿,杜教授问珍卿:“这些你想发表吗?” 珍卿以手支颐:“那我会被人打黑枪吗?” 杜教授眼神复杂,顿了一会儿才说: “可以不在海宁发表,送到旧京匿名发表也可,要不然,落在爸爸名下也行,我活了偌大年纪,被人打了黑枪,一了白了罢了。” 珍卿赶紧劝他打住: “我就算要发表,也绝不能放你名下。若不然,将来会有人说,我的作品,说不定都是你代作的,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” 说着珍卿把稿子按下,没意思地说:“我要是想发表,还是找吴伯伯吧。” 杜教授没精打采地走了。 吃完早饭之后,珍卿才梦见过的埃尔弗上尉,竟然来到了谢公馆。 他还是那一派故作矜持的派头,还冲着珍卿笑着问好,说珍卿看起来睡得不好,要注意一下身体。 也不晓得这洋鬼子,到中国人家里来做啥。看样子是没憋着什么好屁。 珍卿哼了一声,心想:在梦里看你被打成筛子,颇觉快意;虽说只是个梦,但梦境有时候,也会照进现实的。 珍卿隔了两天,还是把她的文稿,交给了吴寿鹃先生,请他替她匿名发表,她的姓名来历,连那些编者都不要说。 有一个革命者说过,怕即不做,做则不怕——这是有大无畏精神的人。 但也不妨有她这样的,一边做一边怕,怕了还是要做,做了还继续怕的人。 无论怎么样,都算是一种人生道路吧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培英女中的预科教学楼,是一座西式的两层红砖建筑。 这座小楼半新不旧,在夏日泼泼洒洒的绿荫掩映下,虽然不如新建的白色教学楼气派,却也有一种蕴藉美妙的韵味。 尤其是从六月上旬开始,海宁进入了梅雨季节。 乌蒙色的矮天里,微雨斜斜地飘着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