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带画去拜见慕先生。 第二天到中古文艺书馆,慕先生一对一督她改画。 他不但在一旁输出经验和理论,有时候看珍卿画得不好,还叫珍卿闪到一边,他亲自上手改珍卿的《天路》。 改到中午不叫她出去吃饭,叫听差的买点烧饼红薯,叫她跟他一块就着开水,随便把午餐糊弄过去。 吃完饭也不叫休息,又鞭策珍卿继续改她的画。 慕先生站在她背后念叨:“你看你这里少了一个tone。画画不等于日常吃饭,日子窘迫时饭倒可随便吃吃,但你使用颜料一定不能露‘穷相’,每个地方的颜料都务必要给够……你色感不足的问题确实改了,但是改得还不够充足。你现在一定要听老师的,动起笔来大胆一些……” 珍卿依言再大胆一些,慕先生就欣然地夸赞:“这就对了,你现在再看效果,是不是醒目提神很多?……” 一直改到下午五点钟,慕先生觉得改得可以了,一改严恪肃穆的教师面孔,变成儒雅和善的神态,跟珍卿商量: “你这画名取得怪,我看也不大切题,你要不要改一改呢?” 珍卿恭顺地请他指点,慕先生沉吟一番,拿起毛笔写了四字——“寂寂兴亡”。 珍卿觉得主题明确不少,确实比她随兴起的“天路”好。 她觉得叫什么名都行,她现在特想离开慕先生。 中午就开水吃的烧饼、红薯,感觉现在还在肚里翻腾呢!真是的,慕先生明明挣不少钱,怎么这么会装穷叫穷,也不说给她吃顿好饭。 珍卿正在心里吐槽,忽听慕先生问她:“你家里目下还好吗?” 珍卿感觉她的师长朋友,对她的关心比较多,她心里还是很熨帖的。但照例不好在外头瞎说,就简略回答了一句: “并没有多大的不好。” 慕先生重重拍珍卿一下,珍卿被拍得一个趔趄,惊讶道:“先生,你手劲咋这么大呢?” 慕先生眼见身体大愈了,这么大的手劲差点把她拍翻喽! 慕先生肃然的脸上,难得露出一点笑,说:“我从小常干体力活,难免手劲儿大些。” 慕先生没空送珍卿出来,他还有别的学生要指导呢。 珍卿出了中古文艺书馆。见黄大光挨在路边看热闹。 还有不少路人和清洁工,也都站路边神往地看着。还有记者抱着相机咔咔地拍照。 珍卿也站住看那街中景象,就见那一个个好壮劳力,拉着装得沉重的榻车,一辆辆慢悠悠地走过去。 前车榻车装着红木家具,还有气派的云母石雕花器具,后面就是许多精致的红箱宝盒…… 那穿着黄马甲的清洁工,眼里是生动的艳羡光芒,他那凝固住的神往表情,让珍卿忍不住拿出速写本,画了他的一个脸部特写…… 珍卿新鲜过后问黄大光:“谁家在搬嫁妆呢?” 黄大光神情有点古怪,嗫嚅一下跟珍卿说:“五小姐,咱们回家吧。” 珍卿收起速写本,忽听有个胖绅士说: “要说这谢公馆的女当家,也真是用足了诚意诚心,她闺女害了救命恩人,她就送房子贴嫁妆,叫恩人风风光光地出嫁……” 有人撇着嘴不以为然:“都说为富不仁,无商不奸,你怎么不说她家的小姐还要抢人家汉子,这谢公馆的千金太刁毒……” 路人在那闹哄哄地议论,说好说歹的都有,但颠倒是非的车轱辘话,听起来尤其刺耳扎心…… 黄大光见珍卿面色不虞,躬着身小心地催促:“五小姐,咱们回去吧……” 珍卿回到谢公馆的时候,天边橘色的云霞漫天。 又暖又脏的橘黄色,看在眼里竟让人感到忧郁。这可真是感时花溅泪了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