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,就生生把这催命无常淹死了。有人说这是老天爷来收他了, 有人说水里有被他害死的屈死鬼拽他, 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推到水里淹死…… 这个催命无常显然不太得人心, 船上的客人大部分不敢议论, 那些敢议论的也不敢大声讲, 反正珍卿听出来, 这催命无常仗着亲戚徒众势力,动不动□□聚赌、欺男霸女的,手上沾满血债横死是该着的。而且很奇特的是,这催命无常刚咽气没三天,他那老婆看着也不大好。按旧规矩,一个家里绝对不能停双棺,要不然会有大不吉利的事发生。崔家人和船帮徒众等不到七七,连忙先给催命无常先出棺材。 不过这个横死的催命无常,虽然对平头百姓坏事做绝,但这人花钱豪爽还挺讲义气,在他的船帮里头威信很重,听他的兄弟徒众放出话要为他报仇,他的家人也放出私家赏格,说谁要晓得一点仇人风讯,就要赏他们多少多少钱。 即便只是少数几人小声议论,也把那客船主家吓得不得了,连忙叫客人不要随便议论船帮的事。幸亏今天赶上催命无常出殡,相干的人大多数都在岸上,要不然叫他们听见不好听的,打死人都不算什么新鲜事。刚才愤愤议论者也都噤声,他们也知船家并非危言耸听。 胖妈在旁边念叨一句:“晦气!”听着一路连绵的丧礼乐声,客船上的人都格外沉默。 珍卿看着她的血缘姑姑。孟太太把她的旗袍给她穿,但她大夏天好似还很畏冷,外面还加一件青绒斗篷。红姑把脸围得紧紧的。 珍卿转头握着三哥的手,特别想跟他腻乎腻乎,不过他们这西服洋装的外客,在船上本来就有点引人侧目,再有点出格的举动更要变成焦点。 他们这一路跟来时的行程一样,坐了船还要坐一阵火车。晚上到达江平时,他们照例到徐家的旧宅子住。徐老太太日子过得清寂,日常没什么亲戚能走动,看到他们又回来可高兴,晚饭整治得异常丰盛。不过红姑还是躲在房里吃。 饭后珍卿去看望红姑,跟她说明天找西医来给她瞧病。红姑差不多刚刚吃完饭,餐盘珍卿叫胖妈给她收拾。 红姑这一顿依然吃得不少。珍卿看她仿似槁木死灰,一天天地了无生意,有时候也让人无言以对。珍卿跟红姑没有共同生活过,谈不上多么深的感情基础,所以不会违心地过度关心她。但是看红姑身心状态这么糟,又不自觉地对她心生同情。 珍卿听启民说过,红姑在船上是最低贱的存在,是个人都能踩踏她欺侮她,但红姑这一路并未显出多少怨恨,甚至提也不提那些人。这让珍卿对红姑观感尚好,觉得她戾气似乎没那么重。 红姑这一路上裹得极严实,在火车上也一点不松懈,似乎不想任何外人注意到她,珍卿便一派平常地问她:“姑姑在江平住过多久?” 珍卿对红姑虽然不够热情亲近,但物质方面尽她所能地善待红姑,杜姑姑精神体魄皆萎靡,但心也是肉长的,经过这两日的相处,红姑倒愿意跟珍卿说几句话,她静默地思考片刻,低哑的声音显得气弱:“从不满十七岁,一直到三十岁,从三十二岁到三十四,你是教会学校高材生,算算几多年头?” 红姑的乡音全都改变了,就是对着珍卿这”老乡“说话,红姑还是一直说江南的软调调。听说江平历代都是风月界楷模,各地同业者都以模仿江平为荣耀,连外地的同行也愿说江平话,更别说从别处拐到本地的人。 “姑姑将来病情痊愈,愿意住在南边,还是住在北边?——姑姑请放心,不管你想住哪里头,我都给你买独栋小院,雇两个佣人侍候你老人家终老。” 神情游离的杜姑姑,蓦然回头睨着珍卿,冷笑着问:“你是文明开化的新学生,也怕我这样的姑姑,会玷污杜氏的光鲜门楣?既然找到了我,何不送佛送到西,把我送回到老家去?” 珍卿看着她泛黄的浑浊双眼,觉得她不恍惚麻木的时候,她眼里闪现出惊痛和隐恨,看得人微微惊心,珍卿冷静而坦诚地说:“姑姑回去我并无意见,但你勉强回去,祖父的固执你自然了解,他一定不会叫你好过。” 自从珍卿出人头地后,杜太爷常念叨着“光宗耀祖”,还说着“祖宗积德,照应子孙”。杜太爷现在所拥有的体面尊严,他会像爱惜性命一样爱惜着。别看杜太爷不着调,他心里也有不能越的线。 话题中涉及杜太爷,红姑陡然地面色赤红。她的状态怪诞而又突兀,像被点燃斗志的喋血战士,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