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,红姑从莲英那听得一桩奇闻,付了她五百块钱打发她走。莲英走后红姑很是惊惶,有些事该让处在危险中的人知道。可是有没有这个必要呢? 外面天色阴沉得厉害,一阵狂乱的热风过后,街上下起瓢泼似的大暴雨。红姑的脸嵌在阴晦的窗户里,被闪电映照得时明时暗。 她慑于这席卷天地的暴雨,心神很是恍惚了一会,终究穿戴好准备下楼打电话,几分钟后却失望而归。因为雨势太大,这附近的电话线被冲坏,现在暂时打不了电话。很奇怪的是,红姑心里却有种怪诞的释然,因为这莫名的头绪,她又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。 红姑在房内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,忽然一个大炸雷响在头顶,她浑身像是过着电流,不可抑制地战栗半天,勉强镇定下来的时候,天黑得像是深夜了。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,雨势小了很多,红姑赶紧抓起手包,想下楼问电话线修好没有,她正试图冲出房门的时候,门口冲出个细瘦伶仃的人影,瞬间把她击倒在地。 这个人腿上微有点瘸,清癯的脸上落着旧疤,看得出原来是个很清秀的人。他看好走廊上无人,利落地把红姑拖进房间内,不紧不慢地关好房门,蹲在她身边笑得很瘆人: “红姑,你真是高风亮洁,叫我刮目相看啊!你想去给他们通风报信,也不看我答不答应?你明天就要走了,别多管闲事,安生回昌意过快活日子。说起我弟弟的死,多亏你跟杜小姐通风报信!你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!” 这人说着陡然表情凶狠起来,他拿一把尖刀狠佞地扎向红姑,红姑感到胸前一阵刺痛,这人似乎扎到她的心脏处,她心里升起强烈的恐惧。红姑恍惚而迷离的神情,漫上一丝丝的恐惧,看着这个笑得瘆人的神经病,意识到她原来是想活的。 可是红姑终究没有死,这个死了弟弟的疯子,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疯药,并没有对她痛下杀手,她的刀并没有插入她的心脏。可落在心脏旁边的伤口也够她难受的,她决定到医院看过病,晚一点再启程回昌意。 杜太爷终究知道,他儿子孙女找到出走多年的女儿,并且他那个已经决裂的女儿,现在正在海宁了。说来也巧,杜教授特意安排红姑住得偏远,没想到红姑的宾馆离同族杜远堂的家很近,杜远堂无意间发现后,就意图不明地给杜太爷传了消息。杜太爷跑到海宁大学诘问儿子,从儿子那里证实了杜远堂传的话。 宅家的珍卿就突然发现,杜太爷不是一门心思看电影了。他神神秘秘地忙活了两天,听说找过慕江南先生,还跑了两趟银行。有一天特意说去会朋友,会很晚才回来,他自己又神神秘秘出去了。 杜太爷到宾馆见到红姑。他从进门就一直低着头,要不然就是东张西望的,根本不正眼瞧他多年不见的女儿。 他就站在门边上跟她说话——其实也说不出来什么,不过含糊蹦出几个单音的字。一会儿,杜太爷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张纸,像是避着传染病人似的,他传递那张纸的对象也好像是空气,他撇过脸瓮声瓮气地说:“这是渣打银行的汇票,上头有一万块钱,你一人够花一辈子。在昌意给你找恁好的房子,你就别待在海宁了。” 红姑看着这所谓的亲爹,情绪比预计中更加复杂:她以为她纯然是痛恨她,还有昔年被他毒打的恐怖。没想到看见老迈许多的他,她竟然心生一丝期待。到底期待些什么呢?父女俩暌违多年,对于受尽折磨的女儿,从前只会棍棒教育的老头儿,会有哪怕半句暖心的话儿吗? 眼泪在红姑的眼眶里打转儿,一时半会还难以落下来。过一阵,红姑被泪的碎屑糊住眼睛,她被空前的心理灾难攫住,她感觉好像回到落魄时:她在世人眼中是个低贱的婆子,是一块不起眼的臭破布,谁都能轻贱她踩踏她。可是时至今日,她的亲生父亲也把她当成脏东西,不但看到要别开眼睛,还计划把她踢得远远的。 她的痛苦、胆怯、期盼,全部退潮一样散个干净,由潮水裹挟来的东西,遗落在潮湿的土滩上。这是潮水中常见的东西,是经年煎熬发酵的——痛苦和仇恨。 红姑接过杜太爷的汇票,下意识尖细着嗓子夸他大方了,她讲话时故意很风尘气。刺激得杜太爷终于抬头看她,眼中是浓郁的震惊和厌恶。他看红姑接过去的汇票,心中忽地涌上失悔,看她如今的下流作派,他直觉她一定不是好人了。当初同乡在江平认出她,她宁肯安于下流也不跟同乡相认,更说没有他这个爹。杜太爷想通后觉得也好,就当没有生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