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个一同结伴出行的人,相互间竟都没什么关系,唯一相关的就是与杜小姐认识。这位亮相古怪的杜小姐,看样子有点神秘,大家不免更关注她。 珍卿取了望远镜又上来,出神地观察海上的鱼燕,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不知何时下去的怡民回来了,她松松爽爽地坐下来,拧开保温筒子的顶盖,戳一下出神的珍卿,把保温筒子给她递过去,说是华衡非女士交代她喝。 珍卿冲怡民不好意思地笑笑,劳烦她跑来跑去还带东西。怡民是个疏阔爽朗的女孩,笑呵呵说了一句”不当事“。之前有人说她是珍卿的佣人,她也全不挂在心上——何况珍卿没把她当佣人使唤,不过是珍卿身体太弱,她现在多照顾她一些,她好了也同样照应她。 他们孟家三个兄弟姊妹,名字里都有一个“民”字,代表着父亲孟震远的学术倾向。父亲从小教他们知行一致,真正了解体谅普通民众的疾苦。所以,他们自小与普通百姓交往,并不介意那些“高贵傲慢之人”,把他们当成不足挂齿的庶民、泥腿子。他们早就视之寻常,毫不在意。 之前玛丽女王号经停港岛,珍卿跟丈夫陆先生作客孟家。怡民她妈在饭食上殷勤招待。后来,珍卿跟他们一块在房顶上玩,弟弟济民还曾对客人感叹,说陆先生、杜小姐多待几天才好,不然等他们贵客一离开,家里又天天吃素面素菜了。 这当然是济民的小孩子话,他们孟家还不至于拮据至此。去年,在珍卿和陆先生帮助下,他们一家逃开一场祸劫。父亲到港后在大学领薪水,日子其实很过得去。然而家里三个孩子在念书,父母时常周济同事邻里,用钱难免要精打细算一些。所以母亲持家确实极尽俭省。他们孟家的孩子节俭惯了,生活水平跟珍卿差距太大。也难怪连船上萍水相逢的人,也看她们不像是一路人。 可是能一路同行也是缘分,怡民跟珍卿在一块也聊得来,珍卿聪明谦和还有幽默感,身家的差距没叫怡民难受过,她很珍惜这段同路的缘分,所以并不在乎外人的风言风语。 把保温筒的大麦茶喝几口,珍卿顾不得理会别事,继续抱着望远镜观察写生对象,观察了又有十来分钟吧,她又重新拿起炭笔涂画起来。襟前的飘带拂在她脸上,她也好像没有知觉似的。 怡民看珍卿这样痴人痴性,好玩地付之一笑,一点不以为忤。她小时候跟兄弟一样贪玩,父亲教训她曾经说过,凡是天赋之材或有大成者,都有非同寻常的专注力,时常表现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痴。怡民觉得珍卿就有一股痴性。 对于跟珍卿一块海外求学,怡民后来犹豫过是否妥当。她们两个家庭背景不同,在生活水准上不能一致。比如特别二等舱的一张船票,就赶上她爸爸小半个月的薪水,已非她们家能消费得起。所以,当初虽商量好结伴出国,连她妈妈都建议买三等舱船票,是珍卿说想随她学东洋话,撒娇卖乖地要她同住。而她爸爸开始宁愿多掏点钱,也想叫她与珍卿在一块。最终还是珍卿付的船票钱,非说抵了拜师的腊肉。 怡民爸爸最后没有抢着付钱,接受了珍卿给怡民买船票。这倒并非她爸爸趋炎附势,想要闺女附人骥尾讨些便宜占占。是她爸爸觉得她性格跳脱,怕她将来不能沉心做学问,长此以往恐会一事无成。他便希望女儿跟沉稳专注的杜小姐在一处,天长日久地熏染熏染她。 珍卿和怡民能凑在一起,除了她们自己的意愿,也是双方亲人暗地里乐见其成的。 当初,陆浩云虽护送珍卿到港岛,但他清楚送她千里终有一别。小妹一朝离了他的视线,他希望有个人品可靠的旅伴,一直能跟珍卿相互关照着。 孙离教授的朋友华衡非女士,是专程到檀香山与丈夫团聚的。到美国看生意的闽商黄先生,也只跟珍卿同行一段路,到旧金山下船就会分道扬镳。在珍卿以后的漫长求学生涯,谁能在她遇到危险挫折时,即时地慰解她帮助她? 孟震远先生的女儿怡民,是人品上佳、性情疏阔的女孩,她自幼受良好学术氛围熏陶,若能获得优越的教育资源,将来成就必能使父母骄傲。所以,当陆浩云辗转从港岛得知,怡民在古水镇中学的成绩,并不为殖民地的中学承认,港岛中学只许她插入一年级,他不但帮孟震远先生落实工作,还帮怡民请了各科补习老师,帮她参加美国名校的招生考试,至于能否考进珍卿同一学府,他只是尽人事而听天命。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,怡民的各科基础还算扎实,竟然也险险被哈大安拉预科学院录取,只要肯用心奖学金助学金也不是问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