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而今每至厨下烹饪,必念你喜爱厌恶之饮食,言你恶腌腊而喜鲜肉,每至楼上整理房间,必言汝起居有节律,虽系女子比男子更勤奋自律,更时常抚汝书桌文房用物,以至低声饮泣者,祖父见之亦平添伤情……我妹之于胖妈等人,看似主仆相得之情,何尝不在际遇之相知,人心之相得,才得有此深情。 听你在信中言米勒太太事,前日又说,米勒太太为你同怡民制塔夫饼,然出入之间,犹对你二人不假辞色。我固知你能辨识人心善恶,必能与此妇相处得法,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。 世上巧言令色而狡诈者,实众矣,长辈最恐小儿女遇此等人。心有善苗而不饰言行者,固然相处时有龃龉,实比前者令我放心。 你言米勒太太才过半百,虽无重疾却老态毕现。听闻其夫子皆早亡故,而与亲友亦有嫌隙,或许此妪是中医所讲七情内郁,而七情内耗最损耗身体,是此妪之大患也。 乱世之间,人生际遇未可逆料也,不妨但行好事以结善缘。 小妹,你独在大洋彼岸求学,我虽亦无端感到忧惧,而思及你初来谢公馆时,不过十五六岁,已知隐忍韬晦、与人为善。是故为兄之心常觉安慰,知以我妹之随机应变,不至于有孤立无援之患,因此还可稍稍安枕。 小妹当效从前之胸襟风度,但要不妨害你自己,大可处处与人为善,时时供人方便。 ………… 小妹,你在安拉学院以至哈大,我听闻颇得师长同侪称誉,为兄为夫甚为你欣悦之。亦有海宁到达彼邦之留学生,家书中言及汝功课作画极勤力,其亲长更来我面前夸赞你。兄虽不能亲至彼邦眼见,亦知汝必定推拒甚多邀约宴聚,通身精力用于攻读作画,此想却令我寝食难安。 小妹,前次你与乔治·周论战,论及以空无之道保养精神。兄以为你必能节制精力,善自保重,不想亦有殚精竭力之愚举,是为大不智也。 二姊祖怡少时,在东洋学医同你一般勤力,日夜寒暑之功可比古人悬梁刺骨。后学成回国,投身医疗亦呕心沥血,宵衣旰食、过门不入乃是家常。二姊从前生冷不忌、日夜不分,年少时元气旺盛。吃顿好饭睡个好觉即行恢复,近来亦听其抱怨,自生小英之后恢复缓慢,自觉体质体力不如从前,恐是曩日劳累太过之故。 小妹,汝当体念为兄与诸亲疼惜之心,将你的留学生涯挤出条条缝隙,在缝隙间郊游、锻炼、跳舞、唱歌,不要将功课劳役与休息结合,或用休息光阴去美术馆,亦不要在闲聚谈话过分用心。总之,请你爱惜身体精神,在你我重逢之日,让我见健康之我妹。…… —————— 珍卿接到三哥这封信时,正月新年已经到了。不过三哥的话也提醒了她,也怕太过劳累损伤精神,她跟怡民想方设法地消遣放松。农历新年学校犹在上课,她们的业余节目倒是不少。 米勒太太这段时间却病了。三哥望她处处与人为善,她和怡民原来也有此意,便对米勒太太着意关怀,在其病中轮流地照看老太太。米勒太太虽然不多说话,也看得出她受到触动,继而变得柔弱而伤感。病中状态跟从前判若两人,特别地礼貌和气,弄得珍卿和怡民受宠若惊。虽然她病愈后故态复萌,又变得严苛寡淡。但还是能看出友好的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 三哥: 见信安。 农历小年与怡民做大餐,与米勒太太分送一些,米勒太太看似冷淡如故,兴许是受用的。我兄叮嘱甚是,米勒太太系一孤独老人,有一漫长难言之故事,然其却非奸猾恶人。 今日约女朋友蓓丽论当代美术,蓓丽与我观点略有出入,辩论从白昼至于傍晚,米勒太太虽不允留宿,而恩准蓓丽停留至九点钟。 说到美术问题,想及除专业书与文学书,近来颇读心理学派之著作。譬如,文学系布莱德曼教授夫人,偏爱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派主张,常以“本我”“自我”“超我”解释人事,亦爱受尼采与精神分析派影响之艺术品,总延余至其家与众人议论此学。夫人对现代派之意识流、唯心派如数家珍,周遭朋友亦觉甚有趣味。以我之浅见,过分探索人之潜意识,并非明智,因人之忘却本能,有时是为自我保护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