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容牧师提醒太阳西斜,在旁看得全神贯注的慕先生,才想起叫比他更专注的珍卿歇一歇。 珍卿这时才觉得口渴得很,慕先生殷勤地给她倒水。珍卿跟久违的容牧师寒暄数语,容牧师问珍卿吃什么点心,他笑慕先生如今是个病西施,多少好吃东西都要忌口,来他这做客吃点下午茶非得自己买。 珍卿有点累了想回家,但在两位长者盛情邀请下,也没有强拒下午茶,吃下午茶聊的话题就随意。吃完下午茶快有五点钟。遗憾郭寿康还没有下学,没见到这个从前的小胖团。 回程时已是夕阳斜坠,珍卿经过一家书店时,看见一个人莫名觉得熟悉。路上思索半天,想得头皮都紧了,才想起书店那看着眼熟的人在哪见过。 夜幕降临前回到了谢公馆,珍卿改了两个小时画真累,勉强读了几封信就已经撑不大住。 陆三哥从兴华教育基金会回来,见母亲、惜音跟杜叔叔在起居室说话,娇娇也在旁边做缝纫作业,而杜太爷已经早早睡下。一楼起居室唯独不见珍卿。胖妈说她去见慕先生累着了,五点多钟到家就回房间,四小姐叫她打牌她也没玩。回房看了会信说叫胖妈帮找素描本,找到给她没看一时就睡着,睡到这时辰还没吃饭呢。 陆浩云看看快到八点钟,便叫胖妈给珍卿准备晚饭。他到楼上轻巧地开门关门,转到卧室,见他睡的一边床头灯开着,房中一圈圈咖啡色的光晕,床褥间游开她的乌黑秀发,陆浩云看见此景,心里软绵得一塌糊涂。正为回来能看到她一切安好,外面的如晦风雨才不值一提。 他坐到珍卿那边的床沿上,从被褥底下握着她细瘦的手,轻抚着她指上的老茧,柔声缓气一遍遍呼唤:“小妹,小妹,醒醒,再睡晚上就睡不着……小妹,醒醒,吃点东西再睡起。” 珍卿艰难从梦中醒来,明昧的灯光中看清眼前人,不由抱着他宽阔的肩膀,嘟囔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,梦见自己帮慕先生讨要学校的经费,使出纵横捭阖的交际手段,真是好不威风。可是做了这么精彩的梦,睡起来也疲倦得很。 这时胖妈已经送晚饭过来,三哥给珍卿把衣服找出来,亲自端了餐盘放在卧室这边。珍卿穿好衣服拿冷水洗脸,她晚饭吃得晚,胖妈知机地没准备大鱼大肉。 珍卿吃着八宝粥配小菜馒头,一边讲了探望慕先生的经过。之前对着慕先生不愿显出来,对三哥就不免撒娇求安抚:“我帮慕先生改了小半天作业,回来就肩背发紧,头昏脑胀,不大坐得住。三哥,你别这样看我,你听我说别急嘛。我晓得不该大包大揽,可你没见慕先生的模样,形容枯槁,精神衰弱,他举着笔,失神半天无法落笔,像个迷路无措的孩子,我心里揪扯得难受,就忍不住替先生代劳。” 三哥皱眉看着她,虽不赞同也不疾言厉色:“之前在花山度假,还说时常晚上多梦,肯定是之前聚会太累了,日日应酬还要赶你的画稿,好容易养回来的精神气血,最近又赔进去不少。小妹,气血不足就要养着,这不是一朝一夕养回来。” 珍卿长叹一声沉默下来,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,也不是在先生面前逞才露峥嵘,她见先生形容衰朽势头不详,自然是关心则乱,下意识想替他多担待。三哥也明白她的心理,无须她多费口舌解释。默然片刻,她平静地与三哥说:“我跟慕先生说好了,找个好中医给他瞧瞧。” 三哥连忙肃然正色道:“你最近少去慕先生那里,好生待在家里。给他瞧中医的事,我亲自帮你办。”珍卿说不妨叫阿成去办,三哥常日劳累她也心疼。 珍卿继续认真吃饭,陆浩云无奈地看着妻子。在法国时他就觉得她太累,长此以往恐把心血都熬干,所以有机会就带引她游玩放松。他不指望她一世惊才绝艳,只为在外面博个众口称赞。当然,他也未必要她懒惰到泯然众人,可是熬到慕先生那样境地,五十多岁就是油尽灯枯之像,又有什么意思? 三哥给珍卿整理被褥,看到她往日的一叠素描本,想她最近一直在画连环画,旧素描本放在她从前的闺房,今天却叫胖妈找出来,不免疑惑问道:“怎地突然看从前的素描本?”珍卿见问顿了一下,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说:“就是无聊,突然想看一看。”三哥哪看不透这点话术,不疾不徐地旁敲侧击:“不是说回来的时候肩背不爽,昏头胀脑吗?累了还觉着无聊,专门叫胖妈搬来给你看?” 珍卿拧着眉佯装不悦,抱着他胳膊撒娇道:“三哥!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。”三哥见状心软,便不想强问之下生出不快。 一会胖妈过来收拾了碗盘,三哥拉珍卿在室内散步消食,消散一会胖妈又端了猪肺汤过来,边盛汤边讲里头加的水果、干果,食材药材都有什么讲究。 珍卿接过汤碗先递给三哥,三哥尝过夸胖妈手艺进步。胖妈喜得眉飞色舞,她要是有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