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闻外面马蹄声至,家将隔车来报:“后头有一队人来追,说是太仆楼经之侄,兖州郡丞楼济之子,名叫楼垚,求见大人。” “楼大人的侄儿?”程止一脸茫然,“楼家与我们有什么干系,兄长刚结交上的么?我怎不知。” 桑氏略一思索,唇角便浮起笑意。 程止披袄下车,只见一队衣着整洁的护卫,各个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,拥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等在不远处。 那少年一见程止,立刻翻身下马,屈身行礼:“小子楼垚,给程家叔父见礼了!” 程止回礼,说过几句客套话后切入正题:“楼公子此番为何而来?” 大约因为策马疾驰的缘故,楼垚犹在呼哧,额头冒汗,紧张道:“程叔父,我今日……不是,我之前见过令姪少商君,深觉……深觉她……我今日特来见她,不知叔父可允一见否……” 绕了一大堆,其实什么也说清楚,少年的脸倒涨红了。 “你认识我家少商?”程止看看日头,觉得自己没头晕。 楼垚面孔愈红,也愈发结巴:“是,是见过,不算认识……但,但一见如故……” 程止愈发惊奇:“少商和你一见如故?”看来兄嫂还是疏漏了,侄女不单会闯祸,还能招桃花,这才出门赴了几顿宴呀,就引来河东楼氏子尾随,极好,极好。 “你在何时何地见过吾姪呀?” 程止莫名趾高气扬起来,虽然女儿程娓还不到十岁,但他已经很自觉的提前进入老岳父的挑剔模式。 “——大人真是,问这许多做甚。”谁知桑氏扶着仆妇款款下车,赶来拆丈夫的台,“楼公子说了与少商相识,难道会诓我们不成!” 她又对少年楼垚微笑道,“少商略受了些病,就在前头车中,楼公子有话就去说罢。不过我们要在日落前赶至驿站,万望楼公子快些。” 楼垚正被程止问的满头大汗,听了桑氏这话,满脸的感激不尽,拱手作揖时差点将头点到地上,程止强忍着没笑出来。 不但如此,桑氏还很贴心的叫阿苎阿梅从少商车厢里出来,好让这对少年男女单独说话。程止没好气道:“你不如给他们办席相亲宴算了!” 桑氏呵呵:“相亲宴就不用了,你别来捣乱就行。” 程止哼哼几声,忽道:“……你是不是不满元漪阿姊那样待嫋嫋?” 桑氏默了半天,道:“我生的福气好。父母通达,只叫我正直和善,旁的都好说。我不爱女红,父亲就说不用啦,我不爱和姊妹们待着整日说闲话,兄长就驾车带我去见世面。甚至后来我那样处置皇甫家的事,家里也依着我。可是,湘君就没那么好的命了。” 程止道:“就是你那至交好友么?我记得她已经……”坟头都长大树了吧。 桑氏心中隐隐作痛:“若论才干本事,湘君半点不逊姒妇,可惜,她既没遇上我那样好的父母,又被逼嫁了个不豁达的夫婿,这才早早含恨而终。” 程止回忆了会儿,道:“所以前些年她家来寻你帮忙,你就敷衍过去了?” 桑氏恨恨道:“明明家里就有千里驹,可驰骋天下。偏要锁着拘着,活该家势败落!哼,他们不是说规矩比家门兴旺更要紧么,那就好好守着他们的规矩去!” 说到这里,她一阵伤感,“湘君还是太仁厚了,不忍背弃父母家人。若能像嫋嫋一样,凭你是谁,敢踩到她头上立马翻脸不认,那……那她如今定然还好好活着……” 程止叹口气,虽然妻子这话有教唆孩儿不尊亲长的嫌疑,但他理解妻子的哀伤,便拢着她的肩头,不再言语了。 …… 那边厢,楼垚扭捏着走到少商车前。 少商透过挂起的车帘看去,十分惊异:虽然和这人见过两面,但连话都没说过半句。 “不知楼公子有何指教?”她自忖没得罪过这人。应该,没有吧? 楼垚期期艾艾半天,偷眼去看车中女孩,只见厢内光线晦暗,愈发映的她苍白荏弱,眉头轻蹙,好像被雨水打低了头的小小花朵,白净幼美,澄若秋水。 他想到程家车队还要赶路,鼓起勇气道:“你……我,我想说,你很好,我,你很好很好……” 少商囧:您要不要再组织一下语句?注意一下主谓宾定状补。 “我觉得,那件事,你没有过错!一点都没有。”楼垚鼓了半天劲,终于发了个大招,“我心中十分仰慕你。” 他自认为这句话的重点是后半句,可车中女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句。 少商陡然沉下脸色:“什么叫我没有过错,你在哪里听到了什么?” 楼垚被吓了一跳:“没,没什么……就是你将她们弄下桥,这样做的对,没有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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