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姐儿去了梅记教坊,果然认出了人。那人虽蒙着头脸,但一脸络腮胡子还是藏遮不住,芝姐儿再一比较他腰间的配饰,香袋、玉佩、荷包俱都一模一样,立马就确定了身份。当时就有人举报初十那日确实见他拎着一只欢颜的布兜回来的,可那人先还叫嚷着冤枉,被何漾带人塞住嘴,进屋一通翻检,终于翻出了那只布袋。 若是寻常布袋倒也罢了,这只布袋的料子和先前做的寿衣里子一模一样,都是夏颜从空间里挑选出来的暗纹碎花,天底下再找不出相同的,几下线索一串,就形成了一个证据链。 那人跪在地上,见无处抵赖,又被何漾几句话轮着恐吓,便止不住发抖,一边磕头一边告饶。这下还有何可说的,老王妃铁青着一张脸,逼问他另一件衣服是从哪儿得的,那人只一口咬死了说不知,那衣裳是有心人匿名捎给他的,他只需拿钱办事,便可多得一倍。 这话里漏洞百出,老王妃自是不信,只让人拿了下去棍棒伺候,后面审讯的事儿众人就不得而知了。平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,夏颜觉着很是烦躁,但好在尽快洗刷了冤屈,那点子愤懑也淡了。老王妃面上过不去,勉强提了提精神,斥责了梅廉一通,说他有失察之责,又着人取了一套宝石头面来,就当是给夏颜压惊了。 夏颜当下也不客气,很是爽快地接了。经过这一通闹腾,直到子时才歇了,王府备了车马将他二人送回何家。 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,夏颜阖眼靠在车壁上小憩,突然掌心一热,低头一望,只见何漾攒着她的手细细摩挲,从指尖到腕口,轻轻拂过。 夏颜知他心中后怕,自己又何尝不是,至此时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,当下一反手握住了他,轻轻捏了捏,又合上眼昏昏欲睡。 翌日清晨,夏颜懒洋洋赖在床上,难得不想开铺营业,昨晚闹哄哄的,许多事来不及细想,眼下神思清明了许多,便仔细回忆着每一处细节。 凡是总要讲究动机,夏颜自认和相熟之人并无矛盾,那又有谁想将她置于死地?私人恩怨没头绪,那就只有生意对头了,夏颜想起那张行家才能写出来的尺寸单子,又想到刚过完年就出门讨债的梅老板,还有嫁祸之人偏偏就出在梅家教坊里…… 若说是巧合也太不合理,哪有人年前不讨债偏年后去的,这不是明摆着触人霉头的事儿么。若说是有意躲事,那可真是心思缜密,这个套子怕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万全对策。 可这主谋千算万算也没料到,最后会因一个小坠子把人给揪了出来,更没想到还有个布兜成为铁证。那大汉怕也是起了贪小便宜的心思,见那袋子精致耐用,就自家留了下来,想来一个布兜也不值当什么,却没料到会被人强行进屋抄检。 还有许多疑点未解开,昨晚听王府众人话里的意思,这里头似乎还牵扯到一些陈年秘辛,虽忍不住好奇,可这种事还是离自己越远越好。 这次梅记教坊出了大差错,在梅家也引起轩然大波,梅廉趁势换了一批管事,原本派系林立的教坊,猛然间被箍得铁桶一般。可到底还是惹怒了广阳王府,自打那夜之后,梅记教坊就再也没入过王府的门。丢了广阳王府这块招牌,梅记在官家府邸中的影响也日渐式微,最后只得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坊间。 第34章 过招(城) 过完元宵,何漾就要入京赶考了,此次南下路途遥远,至少得两月才能抵达。 京城价贵,租屋尤其不易,住客栈又太嘈杂,花销也不少。好在苏府在京城有宅邸,也有为官多年的亲戚可照应,何漾只需递上名帖并苏老爷的手书即可。 这次赶考的花费,小百两是少不得了,何大林一时还拿不出这许多,就想着去亲戚家借些,夏颜本想贴补上去,不料何漾挥了挥手,让他们不必操心,转头就把自己早年搜罗来的古玩贱卖了大半,将将凑齐了盘缠。夏颜雇了一艘船舫,收拾了两大箱细碎,又把几张十两面额的银票装在防水荷包内,缝于他的贴身衣物中。 赶考这日,一大家子并几个相熟街坊都来送行,夏颜煮了十来个鸡蛋散给同行的举子,又下水查看船舫是否结实,把自家做的黄布旗子插到船头,“奉旨会考”几个大字在风里招招摇摇。船篙一撑,漾起一道道波纹,何漾打头立在船尖,直到岸边人影缩成一个小点才收回目光。 三月里,皇家举行过亲蚕礼,养蚕缫丝的行当热火了起来,小芦河边的大小作坊家家支起了大锅炉,蒸笼里铺了厚厚的茧,有那技艺不好的,火候不及,蛾虫乱飞,很是惹得四周邻里骂咧。 芝姐儿在一家小作坊后院里来回奔跑,先将一篮子茧倒入滚水里煮了,待看火候足了便捞起湃在冷水里,她缫了两茧丝,丝线不够匀细,被大师傅拿梭子敲了手背,提到旁边好一通骂。 “来了也十多日了,光吃饭白浪费,今儿个你要是再缫不出好丝,趁早收拾包袱滚!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