处暑刚过,早晚阴凉了不少。 七月初十宜嫁娶, 这天新仓街的两户人家, 一大早便点灯忙碌起来。 夏颜一袭红嫁衣, 坐在刘家的闺房里,低着头昏昏欲睡。 天不亮时就被挖起来穿衣打扮, 连镜子里的妆容都没看清楚, 就被匆匆赶到了床上盘腿坐着, 红石榴裙散开,铺展成一圈圆裙摆。 公鸡刚打鸣, 外头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了炮竹声, 吓得老公鸡呲啦飞窜到墙头去。 夏颜眨了眨眼睛, 端正坐好, 何家的花轿来了。 外头闹哄哄的, 女方家正在拦门。招娣立在窗户边,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去。 “哈,这损招也能想出,从墙头外撒了一把红包进来,都去拾钱了倒没人看门了, ”招娣捂着嘴笑, 看得津津有味, 见人群涌过来了,立刻堵住了门口,大声笑道,“新娘子娇贵, 求老爷爱护。” 何漾在门外低声一笑,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进来,招娣拿了喜钱,却仍旧不放行,“新娘子说了,何老爷诚意不够呢。” 又连塞了两个红封子进来,依旧没开门,这时外头响起了鲍小龙的声音:“漾之,这窗户没插榫,咱们爬窗进去罢!”说完果真去推窗,招娣唬了一跳,连忙去关窗,何漾登时推开了门,人群一窝蜂挤了进来。 “哟呵,这功夫厉害,不出一刻钟就缴械了。新郎官,今儿晚上洞房可得悠着点儿了。”人群里有人嚷道,惹来一阵哄堂大笑。 夏颜听他说的有趣,也跟着憨笑起来,招娣红了脸,拼命朝她挤眉弄眼。她回过神来,立即正了正脸色,做出娇羞状。 而后新人们被请出闺房,向女方高堂进茶果,刘大娘笑呵呵望着一对儿女,连吃饺子溅了满脸汁儿也乐得合不拢嘴。 “吉时差不多了,大舅爷该背新娘子咯。”媒人爽朗提醒道,小武子抿了抿唇,蹲在夏颜跟前,弯着腰等她上来。 夏颜搂住他的脖颈,轻轻一跃便趴在了他的身上。 小武子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,临到了花轿前停顿了半晌,微闭了闭眼将人缓缓放进了轿内。 一路吹拉打唱,喜轿摇摇晃晃往前行着,两家虽隔得近,却故意绕了远路,前头有全副执事开道,后头几十抬嫁妆排成了长队,一路招摇过市很是引起了一番热议。 夏颜对婚俗全然不知,媒婆只在耳边咕哝着,跨火盆、拜堂、进洞房,都是被人牵着的,她只望着脚下几寸见方的地儿,头上钗环重达好几斤,一套全礼下来,累得脖子都直不起来了。 何漾拿着如意秤掀开盖头时,夏颜一时还不适应屋内的光线,她连眨了眼才看清屋里的摆饰。大红喜烛燃得正旺,一屋子人喜笑颜开望着他们,还有些大小姑娘拧着帕子抻头瞧,只想看一看这位好命的何夫人是个甚么天仙模样。 何漾望着夏颜笑开了嘴,露出一口白牙,夏颜微眯了眯眼,瞧他这神情不像是情深似海,倒像是某种好笑的意思。夏颜下意识摸了摸脸,今天的妆该不是画得连自己也认不出了吧。 何漾在她身边坐下,全福人上来撒果枣,媒人将何漾的衣襟压到了夏颜的衣襟上,寓意丈夫压妻子一头,这道习俗夏颜倒是听说过,自个儿挑了眉好笑望着他。 何漾见了她这神情便知她心里的想头,弯了弯嘴角撤下了自个儿的衣襟,改为将两人的衣襟交缠着打了个结,底下成了亲的媳妇子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呼。 外头开了筵,何漾先出去陪席,屋里突然走空了人,安静地只有烛花的爆响。 夏颜起身朝妆台走去,昏黄的铜镜中照射出一个白到古怪的人脸,她抽了口凉气,难怪何漾露出那样的神情了。脂粉抹得太厚,皮肤都有些隐隐作痒,她怕脸上会起疙瘩,便拿出手帕就着茶杯里的水洗了干净,又亲自给自己化了个淡妆,这么一瞧上去,倒是顺眼多了。 左右屋里没人,夏颜蹬了鞋子,往床上一歪,伸手往被褥下一摸,剥了几颗花生送进嘴里,桌案上还有云片糕,她也拿了一叠,一片片掰开吃尽。 将将只吃了半饱时,外头响起了动静,夏颜立刻拔好鞋跟,正襟危坐在床前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