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放道:“你小心他晚上找你。” 周高南忙闭口不言,回头向着停尸房方向连连作揖。 “听说康家还有个小的活着?” “是,可也没什么用处,被吓傻了,整天呆呆的不言语。” “如今在哪儿?” “我看康知县怪可怜,这孩子一时无处去,就先留在我家里了。” “那个受伤的呢?” 周高南皱眉:“二公子的情形不妙了,请了好几个大夫,都说就这两天的功夫了。要他开口只怕都难。” 说到这里,周高南忽然饶有兴趣般问:“对了,那位杨易杨先生到底为何不曾同行?” 薛放道:“你跟姓俞的一样,好好地怎么又提他了?” 周高南道:“我还以为你会带他一块儿过来。” “笑话,我跟他还没到那形影不离难舍难分的地步。再说,我来还不够么?” 周高南目光往远处瞄了瞄,微笑:“我就是说多多益善么,一个能救人,一个能拿人。” 薛放道:“你以为是买东西啊,多多益善……” “该不会是……闹别扭了吧?” “少胡说!又不是小孩儿,闹什么别扭,”薛放显然不愿意说这些:“行了,我得去趟县衙。” 周高南迟疑:“我陪你去?” “你自忙去。”薛放头也不回地挥手:“我又不是俞星臣。” 周高南嗤地笑了:“别耽搁太久,中午记得家去吃饭。” 薛放已经上马去了。 轻阴阁小雨,深院昼慵开。 坐看苍苔色,欲上人衣来。 俞星臣站在康昙书房外的走廊上,望着右手侧那刷刷响的树木。 他至今不知这是什么树,居然在大夏天的落起叶来。 哗啦啦,风一吹便洒落一大片,铺天盖地地向着他吹来,这幅情形,让俞星臣感觉就如同有人抓了一大把的纸钱扔在了空中,随风飘落。 有的“纸钱”落地,于走廊上刷刷滚动,擦着他的靴子跟袍摆掠过。 俞星臣知道自己不该再来此,但康昙的那首题诗总是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,魔怔一般。 他走进书房,却没记着去那堵墙跟前,而是转到了康昙的书桌前,在那张松木椅子上坐了。 一抬头他就能看到那题血字的墙,那四行字,如一个巨大的谜题之眼,同样在回看着他。 窗外的树叶还要摇动,映的窗棂上的影子不住的变化。俞星臣微微眯起眼睛,突然愣怔。 为什么会是这首诗。 只是因为喜爱而已吗。 为什么要写在墙壁上……到底是在什么状态下写下这诗的。 诗可以言志,可以抒怀,可以记事,可以写景。 段济所听见的那首《浪淘沙》,便是言志的典型。而王维的《书事》,可以说是写景而后抒怀。 但是。俞星臣隐约想到一点很不对之处。 此刻他坐在康昙的椅子上,微闭双眸,身边的日影逐渐消退,白昼成了黑夜,他瞬间变成血案发生那天之时的康昙。 灯火摇曳,窗外有刷刷树叶摇响。 不对,不对。 俞星臣猛然睁开双眼。 他有一点可以确信:王维的《书事》,极为不适合在那天晚上出现。 这是周高南他们所无法了解的境界。 就如同周高南不太相信,俞星臣能判断出是康昙亲自写的这首诗,而康昙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极为快意自在,挥洒自如的,而绝非被人胁迫或者其他。 俞星臣知道自己的判断左右矛盾,毕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磨破手指白骨为笔的情况下还能快意的起来。 但他确信自己不会出错。 或者真的是有……鬼? 刷拉拉,一阵异响,身边的窗户仿佛被什么撬动,慢慢地要被打开了。 俞星臣不可置信地转头望着,浑身的血都凉了。 “啪”,窗户被掀开,窗外是薛十七郎探头向内看了看:“是俞大人啊。”他瞪了俞星臣一眼:“我还以为康大人回魂了呢。” 俞星臣坐着没动,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会儿可不是站起的好时候。 他的腿都麻了,在薛放出现的瞬间,他的掌心已经出了汗。 薛放跳进屋内,出人意料,他先注意的不是墙上的字,而是书桌上那盆兰花:“不错啊,虎头兰……可惜没开花。”伸手一拨花叶:“好几天没浇水了,这缺了水可不成。” 灵枢走进来,扶着俞星臣起身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