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放道:“我知道,这世上多得是不由自主、没法选择自己出身的人。” 杨仪的手在瞬间握紧:他果然…… 薛放望着她,看到她脸上瞬间闪过的紧张之色。 他让自己心平气和通情达理地:“不过,你既然已经、离开了京内……那索性把以前的旧事都忘了就罢了,重新开始便是,也没什么难的。” 杨仪的眼睛陡然红了,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放:“旅帅……” 万事开头难,既然开了口,剩下的似乎不那么艰难了。 薛放负手:“你也不用担心,你不想回京,那就留在羁縻州,姓俞的绝勉强不了你。” 他说了这句,想起那个“要人”,便清清嗓子:“就是他不知道那要杀你的是谁,这有点奇怪,按理说既然他要带你回去交差,就不该再有人冲你下手了。” 杨仪心潮澎湃,无数言语在涌动。 虽然她觉着薛放的态度仿佛有点过于“平静”,但总比别的可能……要好。 杨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想谢他,又不太合适。 直到薛放说完最后那几句,杨仪隐约觉着不对,她惊疑地:“什么交差?俞星臣说要带我回京?” 薛放道:“不然呢?从在云阳巡检司门口他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就听出了不对,果然是怀着贼心,你不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走的么?” 这句杨仪倒是无法反驳,她正是因为俞星臣那几句话而想离开。 十七郎冷笑了声:“可我实在意外,再怎么说,姓俞的也算是世家子弟,居然肯给人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流跑腿勾当,真不知他口中的‘要人’到底是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旦提起那“要人”,必定又戳杨仪的心,便打住了。 杨仪的脸色却渐渐白了。 她总算意识到,薛放说的跟自己想的,也许根本不是一件事。 “下流跑腿勾当”,“上不得台面”? 如果说什么“要人”勉强可以推到杨甯身上,那这两句,就完全不沾边。 杨仪的心忽上忽下:“旅帅您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 薛放以为自己跟她说的很明白了,突然见她又问,以为自己用的词过于刺耳,兴许叫她不高兴了。 当下他道:“没……你就当我没说。” 他可不是个适合跟人推心置腹的,说了这半天话,已经是极限了,甚至有点口渴。 十七郎举手要去倒茶。 杨仪抬手制止,语气有点强硬:“俞星臣到底跟您说什么了?” 薛放诧异地看向杨仪:“我刚才说的不清楚吗?”目光相对,不知是不是因为“身边人”的缘故,他的眼睛里,她越发的楚楚可怜,弱不胜衣,简直…… 十七郎忙转开目光,顿了顿:“我说那些,并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叫你不用在意过去的烂账,你又不是那种自轻自贱的性子,别的地方我不敢说,但在这羁縻州,只要你不愿意,就没有人敢逼迫你再干那些……” 他还知道分寸,没说下去:“让我喝口茶。” 杨仪见他的手探向茶壶,她便不由分说一把将茶壶摁住:“干那些什么?” 薛放口干的厉害,不知是不是头一次如此长篇大论的缘故,但自己已经尽量耐心而谨慎地说明了,杨仪竟…… 到底是不懂,还是羞恼抹不开脸了? “何必叫我说出来,”他转头看向杨仪:“你先前在京内,不是什么狗屁皇亲贵戚的枕边人么?这也不是什么可讳言的,你是被逼迫的又不是自愿的……不算丢人,我也不会看不起……” 杨仪的嘴张开,又慢慢地合上。 她的心一阵跳的急,一阵跳的慢,眩晕症都要犯了。 手扶着桌子,她忍着哆嗦:“这、这是俞星臣说的?” “啊……”薛放应了声,看到她放开了茶壶,忙一把抓住:“不对,那厮嘴硬的很,我都快掐死了他了他还不张口,是他身边的灵枢说的,那小子不会骗人,我看得出来。我并不是要去追究你的这些……当时只是担心你被、所以想去跟姓俞的打听是什么人对你下手……” 他一边倒水一边说,忽然看到杨仪的垂着头,情形不大好。 薛放只顾呆看,忘了茶水已经倒了出来,他急忙将茶壶放下,甩了甩手上的水:“怎么了?” 杨仪低着头闭着眼,在心里消化方才的这一堆。 从以为自己杨家嫡女的身份给薛放知道,到沦落成京内王公贵戚的娈宠,这两者之间的转换如此猝不及防。 杨仪竟不知该大哭还是大笑。 薛放不骗她,灵枢不骗薛放,那是谁骗了灵枢呢? 先前在驿馆之中,薛十七郎以为在那种情况下,灵枢绝不可能说谎。 事实上灵枢确实没有说谎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