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裹挟着雪扑面而来,允颀不觉得冷,站在北京城的中轴上居高临下远望,九城万家灯火阑珊,逐渐的也被雪海淹没的毫无光亮,仅仅余下满眼苍茫,那盏热茶触及心底浇成了泥潭。 他想他从未看透过人心,看懂过这座城。让他有信念自持的是那个一直等他回家的人。她是人间烟火,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受到世间尚存余热的人。眼前浮现出她的脸,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高原,养心殿的阶前浅草蔓生,远处层叠的屋檐殿脊绵延成了冰川山脉。 各街巡视的太监们再次扯着嗓子报时辰时,已经寅时了。东侧檐廊的尽头起了一盏光晕,魏尚在前头掌着灯笼,照亮了皇帝跟诚亲王两人呜咽翻飞的袍角。 仅仅是擦肩而过,谁也不瞧谁,谁也不出声搭理谁,皇帝的袍尾直接漫过门槛进入了殿中,魏尚忙跟上前道,“万岁爷,三爷在外头等您了一夜了,您看……” 等侍茶太监奉了茶,皇帝走到案台前坐下身挥了挥手,终于下了令,“让他进来。”魏尚忙应了声,到门外请人去了。 诚亲王身姿屹立,五脊六兽陪他站了整整一夜,站的时间太久,仿佛融进了那道风景里。皇帝看着门外的他缓缓转过身,一夜的雪风斜袭,雪片挂满了他缂丝彩云金龙皮袍下摆开叉位置镶缀的兽绒。他朝他看过来,眼底似乎正在涌来一股酝酿已久的风浪。 皇帝闲靠在龙椅上,这次手头上没有忙其他事情,殿内太监也全部都被屏蔽掉了,似乎是想认真谈话的意思,比了手让他坐,“等了一晚上不容易,有什么话直抒胸臆便可。” 这一夜吞咽的凉风,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,诚亲王说不必,“既然皇兄这么说,臣弟就不必绕选说客气话了。”他在殿中站定,凝睇过来,“这案子,可是皇兄挑了谭宗衔,丁勉当傍角儿,自导自演的一出戏?” 皇帝叉起手,注目望着他,脸上没有任何透露心声的破绽,允颀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很陌生,其实若仔细想想也合常理,他自幼便出外省当差,这趟回京还不到一年,他在高原上饱经风霜的时候,他的这位皇兄同时也坐上龙椅忍受来自四面八方,明枪暗箭的压力,皇帝面临的局面远远要比他大的多。 几年的时间熬下来,他们都在成长,皇帝也终于变成了一个更加合格成熟的君主,这就意味着帝王之心的那冰山一隅,即便可以窥视到,看到的也只是皇帝想给外人看到的样子,对于他这个做弟弟来说,也不例外。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初那对一起读书骑射,你拿刀我拿枪比拼玩耍的少年,皇帝肩上担着苍生国境的危亡,职责所在,谈感情之前,要先谈利益。 允颀突觉这一夜站的有些乏味,如果他能早一步看透这样事实,大概就不会来找皇帝白费口舌,马佳氏,云贵总督是牵绊皇帝削藩进程的阻碍,他前来替他们辩护,也是在撕扯皇帝的利益,根本讨取不到任何益处。 在他思绪斗转之间,皇帝开口了,“既然丁勉这步棋都被你发现了,朕也没必要再向你隐瞒,这件事情的确是朕从头到尾布的局。”这位君王的脸上没有大获全胜之后自喜扬威的神态,他口吻平和只是单纯在叙述一个事实,“朕希望你能理解。” “皇兄缘何这般针对马佳氏,针对马佳临成?要知道云贵总督一直龟/缩云南,朝廷就是判他个杀头的死罪,扣他个弑君的帽子,他未必就肯认罪心甘情愿奉旨归京。”诚亲王质问,“那么敢问皇兄下一步有何打算?” 皇帝慢条斯理的道:“现在满世界都知道他云贵总督是刺杀朕的背后主谋,罪大恶极,他若不肯俯首认罪,朕便派人去请他回京,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吴晟肯不肯放他这条走狗,他若放人,朕姑且判定谭宗衔这人跟他平西王府没有牵连,他若不放,毕竟谭宗衔是被平西王府还有云贵总督联手选拔出来的人才,朕自然有办法让他也自辩不清,届时不妨连他一起收拾。” “所以,”诚亲王道:“倘或云贵总督认罪,皇兄便可铲除平西王的这位同党,挫伤云南的兵力,倘或云贵总督不甘屈服于该项罪名,皇兄派兵讨伐云南,也算是师出有名。” “不错,”皇帝端起半温的杯盏抿了口茶,目光有些模糊,“不管是谭宗衔,还是丁勉,他们只听信朕的指令,却不懂朕真正的用心,现下唯一能看透时局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。” 诚亲王敛衽,“云贵总督悖逆,跟平西王有共商大举的征兆,臣弟理解皇兄铲除异,永保天下大定的胸怀决心,但是马佳临成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