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没有点蜡烛,李嬷嬷取了火折子,点燃案上小灯,这个屋子才昏昏暗暗亮起来。 床榻上躺着一个身量高大修长的男人,李嬷嬷将手里的吃食放到桌上才缓缓挪步走到床榻一侧。 她动作小心,生怕吵醒沉睡的人。 他趴伏而眠,脖子被枕头高高垫起,露出的颈口红了一片。 李嬷嬷伸手摸了摸,放到鼻子下一闻,瞬间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眼眶就又蓄满了眼泪。 她小声啜泣起来,没想到却将床榻上的人吵醒了。 “嬷嬷?”他刚睡醒,声音沙哑,“怎么好好的哭了?有人欺负您了?” 李嬷嬷哭的更凶了,一边哭一边诉:“要是有人欺负死我这老婆子换公子一身好皮子,那也值了,你看看,这都伤成什么样了,谁们家的少爷不是金贵养着,琼浆喂着,就咱们家的不是伤就是血。老婆子我,心疼啊,姑娘在天之灵,不会安息啊。” 淮绍一直起身子,手攀上李嬷嬷的背,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,语气间带了轻笑:“我当是什么,原来是看到了我脖子上的血。” 他从李嬷嬷手里取过帕子,掰过李嬷嬷的脸,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擦干净,神情专注,漆黑眼珠在烛火下柔软,少了白日的锐利,他轻声劝慰道:“就是流了血看着吓人,其实伤口很小的。” 李嬷嬷当然不信,哽咽着声音:“那公子给老婆子看看,你竟会唬我!” 淮绍一眼角带了笑,道:“嬷嬷是这天底下最疼我的,我怎么舍得唬骗您,给您看。”他解开官服腰封,将上身衣服褪了一半,露出脖颈和半个背部给李嬷嬷看。 他肤色偏白,露出的肌肤隐隐透着刚健肌肉,但几道疤痕纵横攀附在肌肉上硬生生把美感破坏了大半,他开口:“嬷嬷,伤口在脖颈,切莫要看别的地方了。” 李嬷嬷拿帕子擦干净眼泪,心中还是难掩阵阵酸楚,自家公子这身皮相,谁能看出是荣国府千尊万贵的少爷,粗使的长工身上都没有这么多伤。 见李嬷嬷没有再开口,淮绍一叹了口气,道:“嬷嬷你知道的,我幼时顽劣不懂事,挨父亲打也是应该的。嬷嬷莫要伤心了,快些帮我上药吧。” 李嬷嬷还是忍不住,喊了出来:“哪里是你顽劣不懂事,是你那愚钝父亲不知疼惜自己亲儿子……” “嬷嬷!”淮绍一声音大了些,“隔墙有耳,快别说了。” “怎么我家公子如今仕途光耀门楣,还要受旁人的气不成!好好的在太子身边呆着,就因为你爹那一句话,让圣上迁怒如你,白白的受了委屈,还不能说!” 淮绍一没吭声,嬷嬷身上的火气,总得舒缓一下,不然难免是要气坏身子的。 这些年,他受的委屈不少,但说了,还不如不说。 他趴在床榻上,手探进枕头下,将里面的玉瓷瓶拿了出来。 她给他时,四下漆黑,他只能依稀摸出玉瓶模样,而后便将这玉瓶紧紧的攥在手心里,只因为这瓶身上还沾染着她的温度。 现在玉瓶已经完全冷却,他才拿出来细细观察这玉瓶的模样。通体透亮,隐隐带着盈绿色泽,小葫芦形状,小巧可人,像她……一样。 他脖颈处的伤其实真的不严重,皇帝扔着茶盏过来的时候,他侧身躲了一下,但也不可避免被瓷片伤了一下,他还故意用伤口磨蹭领口衣服布料,故意让血流的范围大一些。 毕竟,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。他惨一点,也好让这件事赶紧过去。 但没想到,她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。 他眼角眉梢的那层笑意越来越浓烈,昳丽光华浮现在他面上,将他面容烘得艳丽几许。 总是……忍不住…… 淮绍一摇了摇头,梦境之后,总是更为残忍的。如若大殿上站着的是旁的哪个人,她都会赏赐这药吧。 “公子,这小瓶子里的药不上吗?” 他望了望李嬷嬷,淡淡地摇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