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听那声“娘”,胡善围心头一软,回头,看着阿雷的眼神,解决无数难题、越过无数难关的三朝尚宫也无可奈何,深深有种无力感,此时的胡善围就像全天下为人父母一样的困惑: 她努力为孩子撑起一片天,为孩子铺好一条看似平坦顺遂的路,可是孩子非不要走那条平坦的光明大道,非要往坑里跳、往弯路上走,非要一路摸爬滚打、撞得头破血流、浑身是伤。 一代代的,为什么都是这样? 刹那间,胡善围想起和父亲胡荣恩怨纠葛,以及父亲病重弥留之际和她谈话: 父亲:“……孩子就像山林的竹笋,长的比你想象的要快,今天才露尖尖角,一场大雨过后,就拔节的长起来,不知不觉就你比高了。当父母的其实和孩子相处不了多久,要珍惜她的成长时光,别看她现在还依赖你,其实从她出生开始,你和她的距离就越来越远,孩子大了,心里有事,也不耐烦和你讲。”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父亲的?我说:“孩子大了,自然有自己的想法……别说是和父母,就连我们自己、今天和明天、五年和五年后、亦或是十年、二十年,自己的想法都不一样。每个人都活在当下,要她自己决定便是了,我们每个人到最后,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。我和沐春现在只想给她一个完美的童年,给她一副好身体,给她信心和智慧,以后的事情,要靠她自己做出选择。” 父亲当年逼我改嫁,觉得是为了我好,结果父女反目,足足用来了二十年时间来弥补,父亲那时候还很欣慰,说道: “这就好,只是,你现在这样说,将来未必会这样做,当父母的总是想把自以为最好的给孩子,认为孩子阅历浅,考虑的没自己周全,其实子女未必喜欢。将来你若和阿雷遇到同样的问题,一定要记得今日在爹爹面前的承诺,可不能反悔哦。” “不反悔,可要我立个字据给阿雷收着?” 父亲在躺椅上虚弱的摆摆手,“不必了,我信你。” “我信你”、“娘,我信他,你信我好不好?” 往事和现实相互交叉,胡善围纠结不已,当年她轻松立下的承诺,做起来却太难。当年她觉得理所当然要阿雷自己做决定的事情,现在却强烈反对。 是的,每个人只能活在当下,现在的阿雷、五年后的阿雷、十年后的阿雷面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都会不同,我怎么可能要求十六岁的她有我二十多年的政治觉悟?和我一样看得通透? 十六岁的怀春少女,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一些东西,并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做到这些。 已经五十七岁的我,三朝尚宫,亲手烧死一个皇帝,将另一个皇帝推向宝座,我做的事情越多,就越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——即使我曾经也天真的尝试去改变…… 正思忖着,沐春把胡善围拉到房门外头,“我们就信阿雷一回。” 胡善围摇头,“你明明知道结果。” 沐春说道:“阿雷的年纪,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少年人的热血冲动,你我年少时也是这样的。我算是看明白了,当父母的不能替孩子去栽跟斗,孩子要成长,吃的苦,走的弯路,一点都少不了。我们现在不同意,万一她做出过激的事情,就更不好收场了。她是我们亲生的,脾气和我们一模一样,根本不会放弃。” “就当阿雷不是出嫁,我们就当放她下凡去渡劫,朱瞻基就是她的劫,非得挨一下不可,等她渡劫完了,我们接她回家,就凭你我的本事,将来朱瞻基这小子想要强留,他也留不住。” 与此同时,东宫。 朱瞻基给太子妃张氏请安。 倭寇之役,幼军惨胜。无论东宫和汉王有多大矛盾,张氏还是很喜欢朱瞻壑这个侄儿的,提起他来,真是长吁短叹,“……我为了挑选了对脾气的秀女,汉王世子一妃两侧妃,名单都定好了,就等他回来就成亲,却不想噩耗传来,一切都成空。” 朱瞻基陪着母亲流了会眼泪,说起今日主题,“这储秀宫中,母亲可是看中了永城县老家的那位孙姑娘?” 张氏就是永城县选秀出来的,张家已经得了彭城伯的爵位,彭城伯府就在京城,张家早就搬到京城,但是祖籍和老家没有变,这里是太子妃的根。 “这个……”太子妃张氏有些难堪,“并非为娘用人唯亲。孙柳依是我少女时期手帕交的女儿,知根知底,家世清白。且从小被你外祖母彭城伯太夫人养在膝下,接到京城调教的很好,跟着你外祖母长了好多见识,虽说出身民间,但其眼见谈吐绝对不输京城豪门闺秀,将来封为皇太孙妃,立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