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发的年轻郎君终于应了一声:“是啊,今日三十,明天就是光熹三年了。” 常大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,大呼小叫:“哎呦,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。每天和一群糙汉子打交道,我都没注意要过年了。” 常大一边懊恼,一边拍了拍魏小郎脑袋,催促他赶紧回家。魏小郎非常不满地扒开常大粗糙的大手,他往后跑了几步,忍不住回头看慕容檐。 两人马上就要走出这条街,魏小郎站在后面,高声问:“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少将军吗?我听阿父和大兄说过你。” 常大尴尬,魏家是六镇中有名的军户,曾经随着明武帝打柔然,立下不少功勋,只不过后来常山王夺权,朝政被尹轶琨把持,六镇这些世代从军的传统鲜卑家族日渐衰落。魏武诚在六镇军中小有地位,想来是他私下里和长子讨论朝政的事,结果被魏小郎偷听到了。 魏小郎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,只知道怀朔来了一位新的年轻将军,却不知道这对怀朔军镇代表着什么。常大有点尴尬,魏小郎竟然用这种语气和公子喊话,常大正打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,就瞥到身边人点了下头,波澜不惊地说:“是我。” 是他,从衣冠之地兖州回到北齐起家之地,北疆六镇怀朔的“神秘将军”,慕容檐。 隔着面具声音有些失真,但是常大还是能感觉到,公子并没有生气。常大暗暗称奇,公子如今涵养越发好了。常大一边想着,一边给魏小郎使眼色,打发他回家吃饭。 等魏小郎走后,常大落后一步跟着慕容檐,扼腕道:“我怎么就给忘了呢,我们一群粗人随便些没什么,可是公子出身尊贵,锦衣玉食,年节怎么能这样随便晃过去。我这脑子真是,竟然一点不记得。我脑子不好使就算了,为什么何先生这种精细人也没提醒?” “无妨。”慕容檐平静地接话,“是我不让何广说的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而已,没必要大动干戈。” 反正只有没有虞清嘉,任何日子都没有区别。常大粗神经,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,依然大大咧咧地说着军中的事情。两人转过一道街角,眼前豁然开朗,已经进入怀朔镇主街。 常大东一头西一头地扯话说,慕容檐不搭话,只是静静听着。突然慕容檐脚步停住,常大愣了一下,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。很快,身后传来咚咚的跑步声,郑二对着慕容檐刷地抱拳,然后凑近,低声说:“公子,人接过来了。” 慕容檐一直平静淡漠的眼睛中终于震荡出些许涟漪,耿笛被人从邺城截下,现在,起兵前最后一道准备工序也实现了。 第117章 殿下 耿笛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,但眼睛还是无法视物,这几天他转了好几个地方,直到现在眼睛被蒙上,耿笛暗暗猜测,恐怕这就要到了。 耿笛落到如今的局面,在意料之中,又完全不在意料之中。至少,他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皇帝手下截人。 耿笛从孤身进京时就已经做好准备,他辅佐了慕容家三代君主,见证了前朝的衰亡,见证了明武帝废帝自立,也见证了明武帝末年那场宫廷动乱。前太子尚且难免,何况他一个外人呢?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名将都难以摆脱的宿命,青年时抛头颅洒热血,壮年时四处征战,煊煊赫赫,晚年却难逃飞鸟尽良弓藏的命运。耿笛被急召回京固然有尹轶琨那个小人的功劳,但是耿笛知道,根源还在于当今圣上。耿家在潼关洛阳一代经营太久,皇帝已经起疑了。 但是耿笛自己却问心无愧,他回绝了军中谋士激进的提议,将子侄们留在边关,自己只带了寥寥几个亲信回邺都。他回到都城后立刻进宫面圣,慷慨激昂陈述自己的忠心,提醒皇帝亲贤臣远小人。最开始这个办法确实有用,耿笛被困在将军府中,虽然行动受制,但好歹衣食无忧,每日还能逗弄半大的孙儿。可是形势越来越紧张,六月时耿笛被捕下狱,虽然后面在各方故友的奔走下放了出来,但是耿笛明显能感觉到,自己身边多了许多眼睛。 耿笛一举一动都被监视,他没法和外界联络,自然也没办法嘱咐边关的耿家军。后来,耿笛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,赵军在边关散布谣言,耿家的子侄们以为耿笛被昏君杀戮,气愤不已,赵军趁机偷袭潼关。几天后耿家军艰难地夺回了潼关。但是这就像一个引子一样,从潼关开始,边境线其他地方也陆续爆发出规模不等的战乱,整个齐朝陷入动荡中。 虽然耿家军坚守在前线抗敌,但是皇帝的疑心彻底被点爆了。尹轶琨拼命鼓吹中秋之乱是耿家和赵军里应外合,耿家人早有不轨之心。皇帝本就多疑,听到尹轶琨的说法后杀心越来越重,即便和耿笛交好的老臣以命担保,皇帝也还是下令,处死耿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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