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晔一行人日夜兼程,临近花果山的时候,猴子恢复了沉默。 他望山不语,眼神空洞。 山很大,连绵万里,猴子很小,不过六尺之躯。 李晔想起,猴子在青州的时候,很喜欢上街,尤其是午后。每当那时,他缓步长街,背影很长,投在墙上,是弯折的。他经常蹲在河畔、桥边,去跟年轻女子拌嘴。 大多数时候,女子受不了他的刻薄言语,会哭着跑开,某些时候,女子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,会直接被气晕。每当这个时候,猴子会摇头说,无趣。 李晔注意到,猴子在说这话的时候,眼底淌着一抹惆怅,惆怅里还有一丝追忆。李晔不懂猴子为什么喜欢这样,他起初以为猴子只是在荒山呆了太久,想要寻些乐趣。 但李晔知道猴子哪怕跟人拌嘴,也并不快乐,他甚至很痛苦。只是这抹痛苦不易被人得知。某一天,夕阳西下,当李晔又看到猴子认真搜寻“猎物”的时候,他恍然大悟,原来在猴子眼里,早就有一个身影。 他只是想在那些女子身上,找到相似藏在眼底、埋在心里的人,哪怕只是一缕熟悉的气息。但是很可惜,猴子注定找不到。他看似乐此不疲,其实不过是陷入痛苦不能自拔。 猴子有很多故事,李晔发现他并不了解。 但是那时跟现在又不同。 猴子看花果山的眼神,是空洞的。里面没有身影,甚至没有猴影。 十万大山,早就没了猴兵猴将,连野猴子都没有半只。原来不是猴子的眼神空了,而是花果山空了。 李晔不奇怪,仙廷一直防着猴子,无论是取经前还是取经后。花果山没了猴子猴孙,美猴王也就没了危害仙廷的可能。 一百年来,猴子终日枯坐石山,李晔早该明白,没有人能枯坐一百年。猴子不是在枯坐,而是睡了。睡了,才能做梦,才能看到已经失去的曾今,继续跟他的猴子猴孙嬉笑打闹。 一百年了,猴子做了多少次梦,就醒来了多少次,他在梦里有多少欢笑,醒来后就有多少痛苦。他是石猴,不是石头,不可能一直坐在那里。石头没有心,他有,有心就会有情绪,当情绪绷不住的时候,迟早都会爆发。 所以一百年后,李晔见到了猴子。 猴子落在一颗巨树的树冠上,他指着面前的被密林覆盖的山坡,说道:“曾今,这里是一片校场,有很多猴子在这舞枪弄棒,修炼比武,经年累月。” 李晔看向猴子指的方向,眼前只有枝繁叶茂的森林,遮天蔽日,腐叶三尺。哪里还有半分妖迹? 猴子说:“我曾今以为,这世上总有些东西会永恒,哪怕斗转星移,也会一直存在着。后来我才明白,原来再多妖到过的地方,十年百年的喧嚣,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,一切终将归于荒寂。” 李晔和尤达枭看着密林,无言以对。 猴子忽然笑了笑,形容不说的惨淡,“很多年前,有人叫我齐天大圣,很多年后,有人叫我斗战胜佛。实际上,不管是齐天大圣还是斗战胜佛,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。” “我曾今做过一个梦,梦里自我成佛以后,天下无魔。我终日坐在九重莲座上,千百年漫长的打坐。我的心平静如古波。后来有一日,我赴会时路过一座山,那山杂草丛生,一片荒芜。不知为何,我觉得它很眼熟。座下童子告诉我,那叫花果山。于是我恍然。原来,我也曾与天斗过,跟美人并肩看过花开花落。”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