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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年夏至 第89节




    “……你父亲,好像不住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晏斯时放了杯子,淡声说,那时候他妈妈霍青宜跟他父亲晏绥章经常吵架,霍青宜时常来这儿小住,他也就陪她一起。

    不待在晏家的霍青宜,似乎要开心得多。

    以前这院子里满是花草,四季更替都有景致,都是她费心打理的。

    但晏斯时仍能隐隐察觉到她在开心表象之下的痛苦,她好似故意在用这些琐碎的岁月静好,来对抗精神内核逐渐崩塌的凌迟。

    “她本科学的古建保护与修缮,梦想成为林徽因那样的建筑学家。”

    但本科毕业没多久,就认识了晏绥章,并很快结婚。

    晏绥章这人,富贵里浸淫出来的派头,给外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书香门第的贵公子。

    他追求女人不靠手段伎俩,靠他自己都信以为真的“真心”。

    霍青宜一个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女孩子,根本招架不住。

    那时候要结婚,晏爷爷实则持反对态度,倒不是嫌霍家门第低,而是他以相人的直觉,觉得霍青宜并不是那个能扮演好晏绥章“妻子”这一角色的人。

    但晏绥章执意要娶,甚而放出可以为了霍青宜放弃晏家家产的豪言。

    晏爷爷最终松口。

    然而他的直觉也得应验。

    晏绥章最初的激情过去,便要求霍青宜更多展现她作为“妻子”的“职责”,尤其是要大度:不过应酬局上与那些活跃气氛的女人聊两句,何至于上纲上线?

    三番五次,他开始不耐烦:你总疑心我出轨,我也不能白担这罪名。

    晏斯时“离家出走”那次,就是晏绥章第一次与霍青宜吵得天翻地覆——晏绥章带一身酒气回家,领子上印着女人的口红印。

    他那时候才六岁多,吓得不敢出房间门,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,因为他听见霍青宜气头上的话:早知道这样我根本不会跟你结婚生子!

    没有谁是天生“乖巧”的,不过是环境逼得人不得察言观色。

    他不想父母再吵架,是以往后做什么,都对自己有种近于偏执的高要求,觉得是不是只要自己听话懂事,什么都做到最好,一切都能回到正轨。

    显然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晏绥章破戒一次之后,也愈发肆无忌惮,只不过处理得当,从没叫霍青宜抓到真正切实的把柄。

    他根本一开始就看错了霍青宜,以为她那偶尔流露出的傲气,只是她性格的点缀,就像玫瑰得带一点刺,才更让人念念不忘。

    太顺从的人,他反而觉得缺乏一点余味。

    玫瑰的刺偶尔扎手无妨,可当一身都是刺,那就不好玩了——恰好,霍青宜本真的性格就是浑身带刺。

    他在霍青宜这里碰的壁,统统要去外头找回:找那种最最温柔如水,予取予求的。

    回头去想,霍青宜无法宽容,又无法自洽的痛苦,源于她是真的爱过晏绥章这个人。

    不然何至于给唯一的孩子起“斯时”这样的名字。

    我喜我生,独丁斯时。

    我欣喜于出生在这个时候。

    那不单单是对孩子出生于太平盛世的祈愿,还有情到浓时的缱绻。

    但戏曲里被引用至滥俗的一句:如花美眷似水流年。

    到最后,爱意耗尽,只剩绵亘的疲惫。

    连恨都称不上。

    晏斯时还记得高一上学期那一年的新年,就是在这院子里,霍青宜翻出了不知道哪一年自己亲手画的古建手稿,对他说,等开年以后,她想把以前的专业,当个爱好捡起来。

    但年后不久,霍青宜就“疯了”。

    晏斯时是很久以后,从“发疯”的霍青宜的只言片语中,得知那个元宵后的周末,霍青宜回了一趟晏家,恰恰好撞见了晏绥章跟一个女的在家中偷情,就在他们的卧室。

    那在床上的女人,与她长了一张五成相似的脸。

    之后,霍青宜就突然崩溃了。

    而外人眼里的“突然”,或许是日积月累的痛苦,早就将她内心的白塔侵蚀得只剩黄沙。

    那只是吹散黄沙的最后一缕风罢了。

    “疯了”的霍青宜,成了晏家的丑闻,成了晏绥章那金质玉章的外表下的一桩抹不掉罪证。

    霍家的处理方式是讳疾忌医,讳莫如深。

M.IyigUO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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