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霍济衷和戴树芳将女儿接回了楚城。 霍济衷有一次酒后吐真言,说他余生都将在后悔中度过。 后悔将女儿嫁给了晏绥章,更后悔自己轻信了晏绥章的巧言令色,认为所有一切都不过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——他也是生意人,很能明白个中的身不由己。 晏绥章还对他说:您的这个女儿,性格您应该比谁都了解,她这么强硬,一点点都不肯向我服软。哪一次吵架以后,不是我低声下气地前去求她?您还给她买了套房子,我们稍微一有口角,她就跑过去躲起来。我次次吃闭门羹,“三顾茅庐”,周围邻居都看我笑话。 是以,霍青宜向他咨询的时候,他总是劝说,晏绥章那样的男人,放到外头去当然不缺人惦记,不必要太过计较。况且,年轻夫妻哪有不吵架的?难道真的要吵到这个家散了? 久而久之,霍青宜就不再向他倾诉任何了。 他以为是情况好转,但后来才知道,或许他的这番迂腐言论,才是最后捅向她的那把刀子。 光买房有什么用,他最终也没能给女儿真正的庇佑。 到最后,晏斯时的声音依然平静:“有时候宁愿自己没有出生,或许她就能无所顾忌。” 那炭盆里的炭已经彻底烧了起来,将向火的这一侧皮肤烤得发烫发紧。 但夏漓仍然觉得冷,心里像是结了冰凌的河水缓缓淌过,她抓住了晏斯时的手,轻声说:“……戴老师说你总是自省,宁愿你更自私一些。我也是这样想。” 晏斯时没有说话。 而夏漓站起身,两步到了他跟前,一只膝盖抵住石凳的边沿,俯身去拥抱他,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,这是她唯一能做的。 晏斯时伸手,搂住了她后背。 她以很是别扭的姿势低下头来,将脸埋在他的肩膀。 那声音有种潮湿之感:“…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名字。” 晏斯时无声地偏过头,嗅了一下她垂落的发丝的气息。 她低声说:“我父亲也精神出轨过——就是高中时候,我们逃掉晚自习的那一天我知道的。我那时候好恨他,但是后来渐渐地也就漠然了,因为觉得我没有那个审判的资格,要怎么过日子,得由我妈自己决定。如果她愿意离婚,我肯定百分百赞成;她不愿意,我也不会强行去劝,更加不会拿我父亲的错误来折磨我自己。我只会想,他已经不是我的依靠了,今后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。你看,我就是这么世俗折衷,自私冷漠——而你是我见过,精神最纯粹的人……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。” 晏斯时说: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 “……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,我现在好难受,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。” 她不知道他光风霁月的背后,是这样一身风雪。 那样的日子,以他的性格,他夹在中间,会是何等的难捱自责,无能为力。 她甚至一度还因为他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而心生退意。这样的事情,旁人听来都觉沉重,当事人又如何能够轻易坦然地提及。 晏斯时自己也觉得奇怪。 实则大部分的事,他连心理医生都不愿倾诉,却在此刻几乎全都告诉给了她,没有太多的心理挣扎。 这里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踏足。 回忆太多的地方,对心觉自愆的人是禁地。 今天临时起意带她过来,大抵是因为今日节日,气氛太好。 他想带最重要的人,来见一见最重要的人。 “你不是已经在安慰我了吗?” “……这算什么。” 晏斯时低头亲一亲她的额角,“已经足够了。” 静静的都不再做作声。 直到一阵寒风扑来,吹得炭盆里白灰翻飞。 “冷吗?”片刻,晏斯时手臂收紧两分,“冷的话我们进屋。” 夏漓摇摇头,仍旧这样别扭地抱着他,不愿松开。 晏斯时似觉得好笑,温热气息贴着她耳畔:“我们换个地方,让你抱个够好不好。” 跟阿姨打过招呼以后,两人便准备离开了。 晏斯时跟阿姨说,下回或许会过来吃饭,到时候会提前打招呼。 阿姨在这儿只做一些洒扫的工作,又拿那样高的工资,心里一直很不安,听晏斯时这么说,简直求之不得。 出了门,两人回到车上。 待车厢里空调开起来,被那暖风包围,夏漓才觉方才真有几分冷。 天已经很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