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的时候,高太子就已经被权势蒙蔽双眼。 高太子终究不是先帝。 因为坐上龙椅的那个人,早就抛下高太子时的贤明宽容,温和仁慈。 霍皖衣轻笑道:“所以下官的心飞得再高,也不想站得太高。” “……但你不可能一直困在刑部,也不会仅止于此。”赵绝说,“你会登上朝堂,被帝王审视。当你官居四品,你将在每个清晨聆听圣言,有想飞的心,你的双脚就会不由自主站向高处。” “那在站上高处的时候,下官也会竭力看得更远。” 赵绝望来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欣慰。 静了片晌,赵绝道:“待哪一日,本官告老还乡,这刑部尚书的位子,就要让贤于你了。” “赵大人风采正盛,还能长长久久下去。”霍皖衣道。 “霍皖衣。”赵绝忽然唤他的名字。 在他静听之时,那张一直不曾有过笑脸的脸庞上,竟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。 赵绝道:“我一直属意你接替我的位置。你很适合,你也远不止如此。” 六部尚书已是位极人臣。 但赵绝为他所看的,却是更高更远,更深一步的位置。 ——当朝丞相。 风清日明,谢紫殷解下披风,和叶征一起站在窗前看院中树木,耸立云间,好似望不见头。 叶征道:“罗志序一走,朕忽然感觉寂寞了起来。” 他伸手指向那掉落着枫叶的树,疑惑道:“为什么最近朕常常觉得,它也很寂寞。” 末了,他追问一句:“你寂寞吗,谢丞相?” “陛下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句话,臣都快不知道该答哪句才好。”谢紫殷笑着应他,目光落在那枫树上,“再寂寞也要耐得住寂寞。这是陛下一开始就知道的。” “朕知道,朕说,这个位置让你来坐,你不肯。龙椅都搬到你身后了,你非要让开。” “因为臣不喜欢做皇帝。” “朕也不喜欢做。” “陛下要比臣多一份良心,这个东西难能可贵,世上少有。而作为一个帝王,却不能没有。否则百姓苦难无数,那是要造下无尽罪孽的。” 叶征偏过头来看他:“是,你还对我说——叶征,当你坐上皇位的那刻开始,你将不再是以前的叶征,你会是万民所向,人心所思,世人的喜怒哀乐皆系于你身。会有无数人揣测你的心思,审视你的作为,你会有忠臣良将,但你也避不开诸多猜疑。” “但那个时候,我告诉谢紫殷。就算我登上这个位置,我也还会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叶征。我永远不会改变自己,因为先帝走过的路,犯过的错,我都不想再犯。我不要众叛亲离,也不要孤家寡人,我希望我的前路总有知己相伴,而不是孤零零一个人,那纵然天下皆平,万民所向,也不会是我要的。” 谢紫殷看着那枫树半晌,手里搭着披风,侧身看向叶征笑道:“所以我也说,只要叶征一直是我所认识的叶征,那他就不会是孤家寡人。他想要的,一定会得到。” “可你的前路是什么样的,谢紫殷?” 叶征忽而这样问他。 谢紫殷静默片刻:“怎么突然问我这个?” 叶征道:“因为我觉得你不对劲,你好像在盘算着别的东西,就连我也在你的棋局之上。” 谢紫殷道:“我纵然盘算着什么,也不会害到什么人,你不必担忧。” “与霍皖衣有关,是吗。” “是,也不是。” 他答得模棱两可,是显而易见不愿多谈的意思。 叶征便也没有多做纠缠:“你不想多说,我也就不多问。” 谢紫殷也道:“是时候为那些冤死的人翻案了。” “将这一桩桩由霍皖衣经手的案子交给他去翻案……谢紫殷,我有时很不能理解你在想什么。” “陛下有什么不理解的?”他笑问。 叶征道:“这既是功绩,也是擢升他官职的捷径,当然……这更是一个赎罪的好法子,你说是不是?” 这句话一出,谢紫殷眼底光华闪烁,眉间朱砂倏然皱起又蓦然展平。 他似笑非笑道:“陛下说得我自己都要信了。” “是吗。”叶征冷笑一声,“你不说真心话也不是一次两次,我这么问你,只是因为我已经确信你就是这么想的。” “……但我还是不明白,谢紫殷,你到底要做什么,你想得到什么?” 谢紫殷眼眸幽深,如此深不见底,凝望而至时,几乎让天下间的所有喧嚣都会被这双眼眸消弭。 “我当然是要报仇啊,陛下。” 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。但应答的话语里,没有一丝一毫笑音。 陶明逐一走,谢紫殷再没有喝药。 解愁捏着陶明逐留下来的纸条,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