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如雨的父亲魏尚书,那个身影恰从梁王府院中一闪而出,唐糖从腿脚微微跛行的样子认出了那个黑影,碍着魏大人,她未敢出声。 待魏大人车马行得远了,她才沿着那黑影子遁去的方向追赶了一路。唐糖十分能跑,那人的腿脚却有些不好用,故而唐糖终是在黑暗里瞥见了他的一抹衣角,低唤了声:“留步……” 那人身子顿了顿,拔腿又跑。 唐糖急追又唤:“烦请留步!” 他再次顿下来。 唐糖试探着对着他唤:“若我才是对你有用的那个人,你连番作弄他又算什么?你若是真心疼惜他,原当抓了我走才是正途。” 那人果然恶狠狠转过头,唐糖望见了那双熟悉却又冰冻刺骨的眼睛,心骤然间一凛。 那人恨指一指唐糖身后,她微过侧头,隐隐听见几声退后的脚步声,后边的黑影里分明躲了人。她意识到,赵思危派她出活,总不能不理她的安危,除了方才入邸办事,府上的几位侍卫的确是一直影随其后的。 唐糖知他顾虑,便只得又往前几步,用这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诚恳道:“我想法子换个地方,就我一人,你看可以么?” 那人眼神利剑般刺来,先是不置可否,隔了一瞬终于微微阖了首,退行数步,见唐糖身后并无人逼近,这才迅速向黑暗之中独自撤走。 ** 残月映江,唐糖孤坐舟前,想起上回狼狈撤离鹿洲之夜,她也是在这么艘舟子之上,就着月色才发现纪陶受了背伤。他一口一声唐小姐,唤得十足疏离。 唐糖有些懊恼,为什么一直会觉得纪陶演得像、演得混账、演得乱真。原是她太笨了,旁的表象可以乱真,二人相对时的温度,却哪里就能乱了真? 那夜,那个人只望来这么一眼,那凛冽杀意登时直刺入心,刺得她遍体冰寒。 这刻,远处的船篷之上骤然出现了一具身影,忽地往此间打了一个手势。唐糖稳一稳心神,起身往那艘船奔去,那道影子形同鬼魅,却忽闪去了码头旁的小巷口,唐糖直追而去,那个身影顿了顿,又往巷子深处逃窜。 唐糖认出来人身形姿态,认命地追随而去。 那个影子又跑了许久,鹿洲大小码头遍布,唐糖这些日子在鹿洲转悠,对这里的地形已然相当熟悉,她认得这个地方,知道出得这条巷子再往西行,巷口就会抵达另一个码头。 那个码头的船比方才那地方要小一些,船只皆是通向西北的内湖,若是要取道三清镇赴孟州,倒可以在那里上船。 想来纪陶便是在那个码头,遇上了当时刑部的那帮匪样官兵。 唐糖刚认清这条巷子,那个鬼魅般的人却不见了。 她慌乱地转了一圈,却始终找不见他。只好贴壁缓行,心知此番的对手并不是纪陶,故而不可能对他存半分温存之心。对方说不好是带了杀意而来,故而她更揣了十二分的小心前行。 刚行几步,唐糖隐隐听着岔道里传出短促的咳嗽声,刚要出声唤,却猛地被人用布捂住了口鼻。唐糖嗅到一股猛烈刺鼻的气味,心道不妙,死死屏住呼吸,脑子却早已晕了一半,她强撑起那另一半清明,继而屏息,只用余光偷瞥脚下,趁他将她半提起来的那刻,用脚跟往他那条薄弱的伤腿之上踹去。 她踹得极狠,那人痛得连手中下了药的绢帕亦落了地。 那药性极猛,唐糖尚且有些想吐,累得原地喘息,不想那人亦很能忍痛,刚才的痛意想必尚未消去,他却反冷笑了一声,一直手勒住了她的咽喉。 她的耳朵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,那胸膛里的声音寂静得可怕,心跳声几不可闻,仿佛那人连血都是冷的,倒比山寺里打起的晚钟还要清寂一些。 唐糖愈发的懊恼,当初当初……她怎么就会分辨不清? 那只手勒得丝毫不讲情面,她只觉得喉间的呼吸都疼痛起来,正欲出声试着唤人,他右手便居然抵上来一柄匕首,匕刃未曾出鞘,只作个硬物抵着,并不可伤她。 唐糖觉得这一刻连如何惊慌都忘记了,她认得出这就是纪陶前阵拿的乌金匕,了然道了声:“公主墓中,未能当面道谢,是我失礼了。”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