砷与议罪银 仅仅靠贡品,并不能保证皇帝的日子过得足够舒坦。因为皇帝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。俗话说,礼尚往来。通过收受贡品的方式收藏民间珍宝,其过程虽然比一般收藏家轻松愉快,但也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,更何况乾隆是一个面子上特别“讲究”的人,绝不会一味仗势豪夺。他的回赐除了一些虚衔外,主要是银两。因为体恤收藏者的不易,也为了显示皇帝的气派,他回赐的数目,不但相当公道,有时甚至是过于丰厚,这就需要大量的钱财。除此之外,大至宫廷造办处造办各种玩意儿,内务府采办各种物资,小到过年过节给妃子孩子们压岁,无处不所需甚巨。金山银海中长大的皇帝本性慷慨,手笔很大,眼光又高,凡事精益求精,登峰造极,日常支出比康雍两朝成倍增长。然而如前所述,祖制规定,皇帝的个人开支不得加重百姓负担,所以这些费用的来源并非国库,必须由内务府自筹,而内务府的财源实在有限。事实上,为了开辟财源,乾隆曾经动过很多脑筋。他曾派内务府官员到恰克图采买俄罗斯皮货,贩到内地转卖,想大赚一笔。但由于内务府官员无能,获利无多,部分皮毛无法高价变卖,只能摊派到各处织造,使皇帝大为生气。(《清乾隆朝内务府的皮货买卖与京城时尚》)除此之外,皇帝还允许内务府对商人发放高利贷,出售部分特许商品的经营权,以牟取暴利。但是由于缺乏理财高手,虽然拥有权钱交易的最大便利,内务府的收入还是增加得很慢。晚年皇帝对财富的渴求越来越炽,也越来越感缺钱之苦。 议罪银制度就是在这个背景下,由和砷策划出来的。 对于中国历史上这个最大的贪污者,人们的研究实在已经够多够细了。不过,人们往往过多渲染了和砷火箭般蹿升中体现出的钻营功夫,而忽略了乾隆晚年的独特心态。事实上,和砷现象不过是乾隆晚年特殊心理需要的产物。如果在乾隆中青年时期,和砷绝无机会爬得这么高,当然,后来也不可能跌得这样重。 晚年的乾隆被两个矛盾所困扰:一个是大权独揽的政治信条和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;一个是不断泛滥的物欲和“不增加百姓负担”的承诺。 尽管健康状况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日常政务,但乾隆从来没想过把大权分担给朝中重臣。他深知这些重臣在朝中经营多年,根深叶茂,一旦分享最高决策权,很容易引来大批依附者,形成朋党,导致混乱。为了保证大权独揽,老皇帝迫切需要一根得心应手的拐杖,或者说,一个有能力的贴身秘书,帮他处理日常政务,执行具体决策。这个人第一应该在朝中没根没底,没帮没派,没有什么资历。这样,才会俯首帖耳,绝对忠于皇帝。第二,更重要的是,他必须机敏果决,才华出众,能够实际代替皇帝处理一些复杂事务,否则难入以挑剔闻名的乾隆的法眼。 乾隆四十年(1775年)秋天,皇帝出巡。老皇帝旅途寂寞,就和蔼地和身边一位骑马随行的新任侍卫聊起天来。先是问他多大了,姓什么叫什么,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进的宫,在哪儿当过差。这位风度翩翩的侍卫回答说,他26岁了,钮祜禄氏,叫和砷,刚被选为乾清门侍卫。年轻人语言流利而得体,态度恭敬又从容。皇帝开始对他感兴趣了,便问起他的功名出身。和砷说自己18岁那年曾参加乡试,没能中举。乾隆问道:“当年的卷子,还能记得几句吗?”和砷说能,于是边走边背,一会儿工夫,居然把八年前的卷子从头到尾全背了下来。 皇帝大为惊异,那心情,恰似王熙凤之初见小红。人到老年往往更加欣赏年轻人的干练和活力,皇帝试着派和砷办了几件事,和砷的机敏达练、善解人意表现得淋漓尽致,皇帝大喜过望。乾隆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英主,却挑不出和砷的毛病。 一年之后,乾隆四十一年(1776年)正月,27岁的和砷被任命为户部右侍郎,成为二品大员。三月,又成为军机大臣,四月,兼内务府总理大臣,赏戴一品朝冠。 从此之后,他一直稳稳地高居政治最高层,从男爵到公爵,从户部右侍郎到吏部尚书、文华殿大学士、太子太保,其拔擢之快,任事之繁,总揽之巨,有清一代绝无仅有。一生高己卑人、明察过甚、恩威不测的乾隆帝,从来没有怀疑过和砷的才干与忠诚。 和砷得罪身死前的三天,回顾平生,曾写下了这样一首诗: 星辰环冷月,缧绁泣孤臣。 对景伤前世,怀才误此身。 “怀才误此身”这五个字并非完全是开脱。他确实当得起“才华横溢”四个字。和砷年轻时代曾就读于咸安宫学。这个学校以招生条件严格和教育质量出众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