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见李邺书这样讨好逢迎一个异族,还是一个罪人,还是叫褚子陵觉得可悲又卑贱。 他向来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,是以李邺书一无所觉,仍是絮絮叨叨地畅谈他的新任主子:“伺候公子师这半月,我有了许多心得。公子师夜间多思多梦,容易惊厥,喝些热汤才能再睡着。这天下着雨,喝点姜汤最是舒服了。” 他收了伞,蹲入苫布中,温声细语:“你待公子师当真不错。” 李邺书道:“这是我们为奴的应该做的。” 褚子陵不答,面上笑着,像是赞同他,心里却嗤之以鼻。 ……谁跟你是“我们”呢。 褚子陵作遗憾状:“我总觉得公子师不大喜欢我。” 李邺书浑不在意:“还好吧,若是哪里做得不妥,改就是了。你没有侍奉过别的主子,不晓得那些小厮是什么样子的。” “将军府内不收年幼女眷为奴,这是规矩,你知道的。”李邺书道,“当时阿清年幼,刚刚长到桌子高,是将军做主,将阿清送到祁员外家做祁小姐的小丫鬟。祁小姐脾性温和又安静,是好主子,可我每次探亲,听阿清说起府中事,也总是咋舌。就在上个月,祁二公子院里有个小厮,也是自小随祁二公子一道长大,夹带了主人家的东西出去贩卖,被抓了个现行还不肯认,受了一顿乱鞭,打了个半死,还被拖上官府,判了刺字流放。谁说了半个不是?都说祁家治家严格呢。你再看看咱们家公子……” 褚子陵想着自己的心事,还能分神听着李邺书的唠叨,并在关键节点上,发出适当的“嗯”、“是吗”的赞同声,是个相当滴水不漏的倾听者。 若没有这点圆滑的本事和心智,他也不会讨了时停云的喜欢。 李邺书写了一篇赞美公子的小论文的功夫,他已经做好了几样计划。 这个姓于的着实不好对付,性子尖酸,为人刻薄,最重要的是,他目光锐利,心思又敏感,是相当难对付的人。 往日他足不出户,连光也见不得,褚子陵自是不把他放在心上。 可如今情况又不同了。 偏偏他成日里与公子同进同出,亲近得很,是不能轻易动的。 既是杀不得,那多多讨好便是。 打定这个主意后,李邺书也开始了他的总结陈词:“……公子师已经算得上宽厚了,若是在其他的贵人跟前,别说自称其名,‘你’啊‘我’的胡乱称呼,都会受罚的。” 这提醒本是善意,却在不经意刺痛了褚子陵。 受罚? 公子年轻时在外玩过了头,他也要跟着吃藤条,还要认罪说小的知错,以后会管好公子。 他被小时候的严元昭讥讽“攀的一手好高枝”、“做人当真圆滑”时,还要笑脸以待,说小的不敢。 以他的血统而言,他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吗? 他妥帖地收敛起了心内的不平,不使之流于面上:“我知道了。等姜汤好了,我为公子师送进去吧。” 闻言,李邺书心内一松。 他失去父母后,祖父母年迈,幼妹又体弱,他习惯性照顾所有人,因此他有点担心,褚子陵许久不挨别人训斥,心内会对公子师有些计较,引得二人不和,那公子夹在中间,岂不为难。 他眉开眼笑道:“好啊好啊。待会儿姜汤煮好了……” 说话间,他一抬眼,忙放下蒲扇,起身行礼:“十三皇子!” 此时已将近严元衡每日入睡的时间了。他换上便服,洗漱完毕,在榻边坐了一会儿,觉得有点想念时停云。 以往他在宫中时也会有这种想念,但那时他不能随意出宫,躺着躺着,想着想着,便睡过去了。 而现在,时停云就在他一抬脚就能到达的距离。 他便撑着伞出了门,快走到时停云帐前,看到他帐中只留了一盏灯,应是睡下了,才觉出自己此举用“鬼使神差”也解释不出其万分之一的古怪,踌躇几步,正打算离去,却被李邺书出声喊破,一时间心跳乱了一拍。 他镇定地转身,持伞走近:“嘘。素常已经歇下了?” 褚子陵答:“回十三皇子,是。” 严元衡随口一问:“怎么这样早?” 在他印象里,时停云爱笑爱玩,回望城这些时日,常与六皇兄泛舟湖上,听琵琶,赏美人,夜半方归,逍遥得很…… ……又是六皇兄。 好在这次不是六皇兄随军赴边,不然停云若是情难自禁,说不准会…… 严元衡正隐隐有些开怀时,便听褚子陵道:“公子师身子不妥,需要早睡,公子便跟着歇下了。” 严元衡的世界观不由一震:“……” 褚子陵又补充道:“公子这半月来,日日都与公子师同榻而眠,歇得很早,小的都有些敬佩公子师了,能将公子降服至此。”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