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举世尘埃飞舞,他这一颗却行将落定。 轰轰烈烈的闹腾完,周翡回了她绿树浓荫的山间小屋,他也总归还是要回去跟白骨兄相依为命。 再留恋也不行。 谢允逼迫自己不再看周翡,轻轻地替她合上门,衣袂翻起一阵天青色的涟漪,仿如细砂入水,几个转瞬,他便不见了行踪。 等到闻煜追击曹宁回来,惊闻谢允在此的时候,再要找,那人已经风过无痕了。 李瑾容是在傍晚时分,才总算腾出功夫来看周翡的。 四十八寨几乎是一片狼藉,她一赶回来,人人都好像找着了主心骨,一口气松下来,集体趴下了。 李瑾容连对着满目疮痍悲怆一下的时间都没有,便有大小事端扑面而来。 等着她拿主意的人从长老堂一直排到了后山,她得查清死伤人数,得把每个还能直立行走的人都安排好,得重建寨中防务。山下还有无功而返的闻煜和他的南朝大军要安顿,有无端受牵连的百姓等着四十八寨的大当家露面,给他们一点安全感…… 风灯逐渐点亮的时候,李瑾容才屏退左右,拖着一身疲惫,轻手轻脚地推开周翡的房门。 她将一盏小灯点起来,在晦暗的光线下看了周翡一眼。周翡好像被这一点动静惊动,有点要醒的意思,无意识地皱紧了眉,攥紧了她的刀柄。 李瑾容看清了她那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刀,突然瞳孔一缩——那把刀跟当年李徵用过的那把一模一样。 “传承”二字,实在太微妙了。 李瑾容轻轻坐在床边,撩开周翡额上的一缕头发,见她额角还有一处结了痂的擦伤,有点可怜,她叹了口气,目光柔和下来,轻轻地拉起周翡的手腕,想探一探周翡的伤。 脉门乃是人身上要害之一,李瑾容的指尖刚放上去,周翡陡然一激灵,惊醒过来。 李大当家原本有些温柔的神色瞬间便收敛了起来,手指一紧扣住周翡脉门,面无表情地吩咐道:“别乱动。” 周翡虽然有将近一年没见过李瑾容,然而骨子里的服从还在,闻声立刻不敢动了。 李瑾容突然皱起眉,试探性地推了一丝细细的真气过去,谁知立刻遭到反弹——周翡这次精疲力竭受伤昏迷,她体内运转到极致的枯荣真气却得到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淬炼,越发强劲起来,稍微一碰,便露出了唯我独尊的獠牙。 “内伤养一阵子就行,马吉利手下留情了。”李瑾容缩回手,问道,“但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?在外面遇见谁了?” 周翡迫切地想知道谢允为什么突然打晕她,这会又到哪去了,几乎有点坐不住。 但大当家问话也不能不说,只好飞快地将华容城中遇见段九娘的事简单说了一遍——当然,略去了那疯婆子自称她“姥姥”的细节。 当年刺杀曹仲昆失败,段九娘就和四十八寨断了联系,李瑾容自己一摊事也是焦头烂额,便没有多关心过段九娘的下落——枯荣手是何等人物,纵横世间,有几人堪为敌手,哪里用得着别人关照?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、囚困终身。 周翡见李瑾容若有所思,见缝插针地问道:“娘,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位谢大哥……” 李瑾容一掀眼皮,周翡莫名一阵心虚,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。 随即,周翡又觉得自己颇为莫名其妙,心道:“我没事心虚什么?” 于是她再次硬着头皮对上李瑾容犀利的视线。 “谢……大哥?”李瑾容有些咬牙切齿,记恨这小子当年捣乱是一方面,再者也是知道了闻煜将蜀山翻个个儿的缘由,“大哥”俩字从她嘴里冒出来,周翡无来由地打了个寒战。 李瑾容瞪了她一眼,“你知道他是懿德太子遗孤么?” “知道,端王,常年离家出走,平时贴两撇小胡子,自称 ‘千岁忧’,靠卖小曲为生,”周翡先是三言两语把谢允交代了个底儿掉,接着又转着眼珠觑着李瑾容的脸色,试探道,“虽然……呃,他当年闯过洗墨江,是非常欠抽,但那也是替人跑腿,这回也多亏他……” 周翡乍一醒来,不好好交代自己这一路上都闯了什么祸,还三心二意地先惦记起一个外人。 李瑾容以前一直发愁周翡是个一身反骨的混账,嘴损驴脾气,跟她都敢说翻脸就翻脸,别提将来能嫁出去,不满世界结仇已经要念阿弥陀佛。 谁知这回,她却是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“儿大不中留”。 李瑾容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郁闷,好几种滋味来回翻转一周,李大当家的脸色比来时更沉了。 周翡机灵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。 “他走了。”李瑾容说道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