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可知,孟卓公前后遣五十余人为将军送此急信?” 她大吃一惊:“我不知。” “孟卓公七日前得了消息,便立刻遣人送信,均为曹贼所拦,他在出小沛的几条路上派了许多斥候往返巡逻,一见有异,立刻射杀,这七日间,已经折了五十多名信使!” “那……那你,你真的辛苦了,没想到孟卓公有你这样的,这样的部下……”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太会说话了,连忙加了一句,“你是如何逃出包围圈,将信送到的呢?” “我并非张公之臣,”信使说道,“张公曾有恩与我兄,今见张公愁眉不展,我兄弟五人又擅骑射,因而毛遂自荐。” 哦,兄弟五人,一起出发的,既擅骑射,彼此又有照应,怪不得能够冲破曹老板的包围圈,厉害! 她点点头,然后那颗因为作战而变得混沌的头颅一瞬间清醒过来。 她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她想到了很多话,但每一句都无法表达她此时的心绪。 这人根本看不出长相,整个人就像是被鲜血和泥泞裹了一层似的,站在帐篷里,簌簌地就往地上掉带血的泥渣。 就像一座碑一样。 像一座刻了他的名姓,刻了他兄弟们的名姓,刻了那五十多个信使的名姓,刻了很多很多她从来不认得,以后也不会知道名姓的一座碑。 因此她起身走到碑前,郑重而肃然地,向着这座碑行了一个大礼。 那座碑沉默地注视着她,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。 第290章 剧城下了第一场雪。 雪是入夜下的,自空中飘飘洒洒,轻柔地落在了被人反复践踏过的枯草上,第一片、第二片刚刚贴近地面,就被大地最后一点热气所融化,化为晶莹的泪珠,滑落进泥土里。 待得清早士兵们起床时,掀开帘帐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片晶莹而洁白的世界。 但这些粗人无心欣赏,后半夜的寒风已经令他们很不想下榻,现下扑面而来的冷意更令他们打起了哆嗦。 这样的天气,不必说枯枝也好,枯草也好,都被打湿了,可是天气这么冷,他们加倍需要弄点木柴回来了。 毕竟火炉在这样的天气里,不仅代表了温暖,还代表了清洁的水,干燥的衣物,以及不容易生锈的武器。 于是一部分士兵便叽里咕噜地发出了一阵阵的牢骚,一边发牢骚,一边踩着冰冷潮湿的地面,匆匆走出营寨,四处寻些枯枝回来。 另一部分士兵在支锅造饭,还有一部分士兵则匆匆忙忙地爬上了云梯车,按照郭先生的吩咐,将这些入夜前检查过的攻城器械再仔细照看一遍。 但郭图没有这样的心思,他匆匆忙忙地走向了中军帐。 袁谭昨夜饮了些酒,还未起身。 片刻之后,两名美貌的婢女小心地进了后帐,很快后帐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 “先生清早前来,”袁谭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困倦,“必有要事。” “大公子,两日前,陆廉于马陵山下大破曹操,徐州之危解矣!大公子知否!” 袁谭脸上的困倦一瞬间消失了,他招招手,婢女立刻为他递上了一杯热蜜水。 待喝过半杯蜜水之后,这位青年统帅的思绪已经静了下来。 “如何破的?” “听闻是以全军为饵,诱曹操入彀,曹操征战多年,原本也是极警觉之人……” 他不作声地听完之后,若有所思,“这么说陆廉自己也损失颇重。” 郭图一瞬间便变了脸色。 “大公子,不可心存侥幸啊。” “我以逸待劳,等她来便是,如何称得上侥幸?”袁谭疑惑道,“曹公兵力三万有余,陆廉纵胜他,必定也是大伤元气,刘备被困孤城月余,如何能为其后援?这般疲敝至极的兵马,我为何要惧她?” 郭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 这位大公子已经听出他的画外音,知道这位老师想劝他写信向父亲借兵。 但这事儿有点麻烦。 它并不麻烦在说服袁绍向南扩张这件事上,实际上,现在袁绍已经掌握了青州以北的全部土地,他早晚是要向南扩张的,大公子这一役,不过是为其马前卒耳,就算是急切攻不下剧城,报与父亲,请求增兵,也是合情合理之事。 但观大公子神色,郭图心中便了然,袁谭的心病是越来越深了。 他嫉恨他的幼弟,无时无刻不想将他踩在脚下,想要令父亲知道,他才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,因此这位袁氏的大公子生出了极其自傲与极其自卑的心。 因为自傲,他相信自己必能将北海攻下,因此即使剧城久围不下也不愿写信向父亲请求援兵; 因为自卑,他做任何事都不希望=借助父亲的力量,哪怕有一点点可能被父亲拿出来放在秤上称一称的行为,亦或者被世人议论他能有今日,不过是倚靠父亲的威名与军队,袁谭都会避之不及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