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所以正常情况下,不姓刘,就不能封公,不封公,她就会面临封无可封的困境。 她挠挠头。 ……女公爵,听起来挺拉风的,但问题是这东西干吗用的? ……或者换句话说,她从亭侯升为乡侯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啊,升为公之后有什么质的飞跃吗? 主公摸摸胡子,“到时你在朝堂上地位尊崇,超然于众人。” “现在也没什么人敢惹我。”她说。 “一郡百姓的赋税都拿来养你。” “我也吃不了那许多,”她端起酒杯,又喝了一口,“况且我是有手艺的,我自己能养活得起自己。” 主公上下打量她,“老了也是?” ……这个,这个超出她的计算范围了。 她肯定是有寿命的,不可能像那些长耳朵种族一样活个三千年打底。 但她有点怀疑她是不会老的。 “不过,”主公说道,“我都怀疑你是不会老的。” 那口酒就差点喷到主公身上。 “何故如此惊骇?” “主公讲些怪力乱神的话,当然惊骇!” 主公摸摸胡子。 “非我一人疑你。” 他这么说时,帐篷里好像起了一阵风,将烛火轻轻吹动,摇了一摇。 于是主公的黑影也跟着摇了一摇。 她打了个寒战。 人品性不一,有人高洁点,有人低劣些,但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他们有家,并且在功成名就后总要回家。 这是古今中外的灵长类生物最爱看的一幕:打脸! 苏秦第一次归乡时,衣衫褴褛,形容枯槁,于是“归至家,妻不下紝,嫂不为炊,父母不与言”,冷漠相对,连口热饭都没有,更不用说用热情的笑脸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。 于是莫欺少年穷的爽文男主苏秦气冲冲离家了,疯狂奋斗了一波事业,配六国相印,任纵约长后又回来了,这回家人跪在路边,箪食壶浆以迎自己曾经瞧不起的傻小子。 不知道看这段史书的读者爽不爽,但苏秦那一瞬大概率是爽翻了,而且自他之前亦或之后几乎所有人功成名就时,都得衣锦还乡一下,气量大的见到惹过自己的发小族亲时,可以轻描淡写慈悲脸,气量小的则是睚眦必报打击报复让乡里乡亲瑟瑟发抖,总之不管哪一种,晚上都可以多吃一大碗米饭。 但刘备就从来没听说过陆悬鱼有这个想法。 她跟着他来徐·州,当了个别驾,又去北海兢兢业业奋斗几年,再南征北战,以妇人之身军功封侯,一步步走来,除了几个在雒阳结识的乡邻之外,就再没什么亲人。 陆白算一个,但任何人看她俩的脸都不觉得是血缘意义上的姐妹。 ……其实也不是说陆悬鱼长得丑,主要是陆白美则美矣,还是个有胡姬痕迹的长相,太奇葩了! 总而言之,陆悬鱼从不曾衣锦还乡,甚至连低调地派人回去修修祖坟,接济一下宗亲之事都没有——刘备还时不时能梦到村里那棵大桑树呢! 她对自己的出身语焉不详,很多人都有过疑惑,但没有人问到她面前来。 手下败将或是被清算隐户隐田的豪强惧怕她,不敢开口问; 寻常士族见到她就觉得她莫名其妙惹人烦,不想开口问; 军中将士或是亲近之人对她要么仰慕,要么欣赏,自发地替她脑补一个悲惨故事,不忍心开口问。 刘备不爱脑补,不烦她,不怕她,于是就问出口了。 她挠挠头,又搓搓脸。 半天还是没能编一个出来。 于是大帐内冷场了。 主公夹起一根肉干,在一旁的肉酱里搅了搅。 “……咸。”她说。 主公瞥她一眼,“看你用酒食时的喜好,也不像个黔首。” ……黔首怎么了?黔首不怕咸吗? ……确实,穷人爱吃盐。 她尴尬地又拿起自己那根肉干,塞在嘴里嚼嚼。 “你没出身倒不算什么,这十余年征战,却不见老,却也很奇怪。” ……那根肉干似乎又卡在她的牙缝里了。 无论男女,显不显老这件事总同生活环境有关,十几岁少女要是在幽深华丽的宫廷里养尊处优十年,看起来或许还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。 但如果行军打仗十年,看皮肤仍然是十几岁时的模样,就有点不对劲了。 “你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,”主公叹气道,“眉眼里带了几分暮气,五官却尚在青春之龄,晨起揽镜,不曾疑惑么?” “我挺没心没肺的。”她讷讷地说。 ……主公被噎住了。 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