治帝睁开眼,目光落在朱厚照脸上。 他早知道,皇后召太子去了坤宁宫,也知道为的是什么。太子能守住分寸,无论作为一国之君,还是一个父亲,他都很欣慰。 原本想着,大行之后,令张氏兄弟为他守陵,应是万无一失。现今看来,恐要再多几分思量。 他走了,皇后便是太后。 王太后和吴太妃年事已高,又能压得住几年? 弘治帝沉思之时,牟斌已将事情主谋道出。 “弘治七年,户部主事李梦阳上《应诏指陈疏》,直陈时弊,弹劾外戚不法。”小心看一眼弘治帝,见天子未有表示,牟斌才继续道,“寿宁侯同建昌侯俱在弹劾之列。” 这么说是客气,事实上,二人罪责最大,首当其冲。 “后李主事蒙冤下狱。因谢阁老上言,陛下圣明,李主事方洗冤昭雪。” 弘治帝仍是不言,朱厚照的表情已是几番变化。 “三月前,陛下启用李梦阳为户部郎中,回朝参政。李郎中再上疏弹劾寿宁侯,言辞多为激烈。谢相公亦有言,寿宁侯同建昌侯贪婪跋扈,霸占民田,当严惩,以儆效尤。” 话到这里,已用不着多言。 李梦阳连番弹劾张氏兄弟,谢迁先是求情,后又助其重回朝堂,新仇加上旧恨,以张氏兄弟的秉性,暗中对谢丕下手,报复谢迁,当真有可能……不,该说板上钉钉。 “真是寿宁侯?” “回陛下,人证物证俱全。臣亦察知,寿宁侯府同藩王府早有金银往来,宁王府右长史入京,更多次出入侯府。” 勾连内宫,结交藩王,谁给他们的胆子! 朱厚照双拳紧握,面色铁青。正要说些什么,忽听宁瑾惊呼:“陛下!” 回过身,弘治帝已软倒在榻上,脸色灰白,人事不知。 “父皇!” 朱厚照大骇,扑到榻边,大声道:“传太医!” 每次朱厚照到乾清宫,弘治帝都会提前服用丹药。 朱厚照知道父亲病重,却从未曾见他昏倒。大惊之下,顿时手足无措,牢牢握住弘治帝的手,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到来,方才被劝着松开。 盯着院使为弘治帝诊脉,焦虑和怒火同时在胸中冲刷。 十四年来,朱厚照从未真正恨过什么人。 第一个让他明白“恨意”为何的,竟是他的舅舅! 弘治十八年五月酉朔,天子不视朝。 刘健三人入值文渊阁,五城兵马司和城门卫严查车马进出,凡路引不明者当即逮问。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上刑科签发驾帖,百余校尉力士包围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,无论是谁,一律不许进出。寿宁侯府长史不服冲撞,直接被下诏狱,生死不知。 凡同侯府有交的勋贵外戚,人人自危。 风浪之中,吏部驳回了佥都御使闫桓乞致仕的上言。纳刑科给事中赵铎上疏,起用致仕户部尚书周经。 同日,授庶吉士崔铣、严嵩、湛若水、倪宗正等二十九人为翰林院编修。以敢言直奏,拔王忠为户科给事中。 弘治十八年五月丙戌,天子仍不视朝,京中风声更厉。 巡街的官兵和顺天府衙役持刀执尺,面带肃杀之气。这种境况下,各府举送的美人再引不起更多主意。 诏狱中,杨土几乎日日报道,每次都有新的消息。 “四郎,前儿东城的两座侯府突然被围,路上都是锦衣卫。” 杨瓒停下笔,吹干墨迹,道:“侯府?” “我亲眼见的。”杨土道,“听人说都是皇后的兄弟。” “见到就见到,莫要多嘴。” 杨瓒折起信纸,将信封收好,递给杨土,道:“交给驿站快马,必要快些送回家中。” “为何不寻快脚?” “这些时日盘查愈严,快脚恐不方便。”杨瓒道,“若是不行,便请狱卒帮忙。” “狱卒?” 杨土愈发糊涂。 杨瓒没有多做解释。 找的是狱卒,真正能帮忙的却是顾千户。以顾卿的能力,不过举手之劳。反正人情已经欠下,多欠一回算不得什么。 杨瓒不打算成亲,更不会纳妾。此事必须早点解决,越早越好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