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静静待在这间小房里,就像一口井。不同的只是,井口朝天,而她的小窗则朝着后院。 身为一个女子,便该在井里,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不对。唯一让她偷偷烦忧的反倒是她不能一生都留在这口井里,到时候,就得换一口井——嫁人。 她在心里一遍遍写着这个“嫁”字,一个女,一个家,只有嫁出去,女子才算有了家,嫁之前的家,只是暂住的一口井。嫁给谁,只能由哥嫂来定,她只能等。 她从小很少怕什么,但只要想到这个“嫁”字,心就会乱,就像井底忽然塌陷,黑洞洞没有尽头。 这种时候,她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宋齐愈。 三年前,立秋那天,哥哥照例邀了朋友开琴会,听乐致和演奏立秋新曲。那时哥哥他们还只是“东水五子”。哥哥说有三位新客人要来,都是新晋太学生。 清早,她就在后边厨房帮嫂嫂清洗茶具,碾筛茶团,准备点茶。乐致和、江渡年和田况先到了。院子里的竹席茶案已经摆好,哥哥坐下来和他们闲谈没多久,她就听见又有人来了,是郎繁引着几位新客人进了院门,郎繁引荐过后,随后一个声音:“晚生宋齐愈拜见简庄先生。” 一听到那声音,她心中似乎被划开了一道,敞亮出一派晴空。她心目中,年轻男子的声音便该如此清朗、正派、谦而不卑。 她一向谨守闺礼,从不轻言妄动。那时却不由自主走到堂屋后门边,透过帘缝向外望去,清朗秋光中,青青竹丛边,立着一位清朗男子,一袭雪白襕衫,眉眼俊逸,举止潇洒,如一部雪纸诗卷一般。 她的耳朵、眼睛全都被他引住,宋齐愈身旁的章美和郑敦她全没在意,见嫂嫂要进来端茶时,她才慌忙躲回到厨房,心绪良久都难宁静。嫂嫂出去后,她又站到帘后侧耳听着,众人言谈中不时传来那个声音,不但音色清朗,谈吐也极风雅俊爽,她一句句听在耳中,心里竟像是被秋阳照亮,无比欣悦。 自那以后,她时时留意着宋齐愈,只要哥嫂口中提到这个名字,她都会不由自主心里一紧,像口渴一般,盼着他们能多说几句。只要宋齐愈来访,不管有没有事,她都会借故到厨房去,站在帘后偷望倾听。 她那口井原本宁静无波,自宋齐愈出现后,井里似乎多了条雪白的鱼,时时在心里翻起波澜,扰动心绪。 第十二章 相亲 仁者,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莫非己也。——程颢赵不尤辞别古德信,正要去访宋齐愈,却见宋齐愈从虹桥上走了过来。一袭雪白襕衫,身形挺拔,步履如风,在人群之中格外拔萃醒目。 赵不尤便候在桥底,等他下来。宋齐愈一见赵不尤,立即加快脚步,来到眼前,抬手致礼:“不尤兄!” “巧!我正要找你,有些事要请教。咱们找个地方坐坐?” “好!” 乐致和的茶坊就在左近,但不便在那里谈,他便引着宋齐愈又回到章七郎酒栈。店主章七郎见他去而复返,有些纳闷,但一眼看到宋齐愈,立即笑着弯腰致礼招呼:“二位快快请进!赵将军今天连来两回,还将宋魁首都请到鄙店来,今年鄙店生意恐怕要被携带得无比火旺!” 宋齐愈笑道:“那得多饶两杯酒才好。” “这是当然!” 临河那个座已经清理干净,赵不尤便仍邀宋齐愈坐到那里:“酒还是茶?” “不尤兄刚已喝过酒了?我也已经吃过饭。既然有事要说,就茶吧。” “点两碗新茶。” 章七郎答应着去吩咐了。 宋齐愈忙问:“郎繁和章美的事,不尤兄查得如何了?” “目前只知两人寒食那天都去了应天府。” “哦,他们去应天府做什么?” “眼下还不知道。齐愈,你与章美同在太学,前一阵,可曾见到什么异常?” 宋齐愈脸色微变,笑着叹了口气:“前一阵我们争执了一场,章美着了恼,这一向都有意避着我。我也就不太清楚他的近况。” “哦,什么时候?争了什么?” “两个月前,仍是关于新旧法。” 赵不尤知道这是老话题,便继续问道:“章美在京城可有什么亲族?” “只有一个族兄。章美父亲在越州开了间纸坊,造的竹纸销遍全国,在汴京也有间分店,就是由他这个族兄经营。这几天,我去问过他族兄几回,他也在找寻章美,说这一个多月都再没见着章美了。” “郎繁呢?” “郎繁话少,我和他只在聚会上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