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约是最近才搬走的,想必是个讲究人,连茅厕都打扫得挺干净,并没有异味。 茅厕在院后头,京城中但凡是个宅子,都建有自己的私茅,讲究的人家是从不用公厕的。 唐荼荼换好月事带,半天没出去,要等着裤子干,顺便她还在脑子里勾勒了一幅南市地图,琢磨这地方的排污管道是怎么运作的。 跟中城那十几座官坊不一样,民宅密集的地方,下水排污管道要复杂许多,唐荼荼还没研究过。 据说古代的都城在建立之初,都有一套精妙的生活下水排污和垃圾填埋系统,后边随着年代越久,管道翻新跟不上了,脏污漫街,才会弃城迁都,留着旧城的污物慢慢清理。 她正这么想着。 ——啪嗒。 头顶上落上了什么,唐荼荼愣了愣。茅厕的地方,想必是蜘蛛一类的玩意,唐荼荼头皮发麻,起了一身白毛汗。 还不等抬头,又一滴,滴在她脖子上。 唐荼荼愣怔地回手去摸,油腻腻的抹了一指头,指尖触感黏腻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颜色微微发黑,搓揉开后泛着些红。 唐荼荼仰起头去望。 茅厕顶都是泥灰砌墙,上头铺油纸布,最上边再摆一层瓦片顶。这家大约是房顶上堆着什么漆料,好像是屋顶漏了,滴滴答答地往下掉。 这东西味道刺鼻,像是民间粉刷家具时常用的大红漆。 嗐,无妄之灾。 唐荼荼拿手帕擦干净脖子和手指,她抬脚要离开,却忽然被这个味道牵出了一点熟悉。 她抬起手指仔细闻了闻,好像……不是大漆?味道特别鲜明,熏得她闻一鼻子就要皱眉。 唐荼荼渐渐变了脸色,她想起这是什么味道了。 是桐油——跟初九太后正诞那一夜,被火烧着的花楼是一个味道。 第84章 桐油分生、熟两种,生桐油一般色儿浅,易燃,能做油灯的燃料;熟桐油是兑了大漆的,涂在木料上能给木材加一层光滑的漆面,防腐防虫。 唐荼荼没能分清这桐油是哪种,抬头望了望。 房顶上……放着桐油么? 这是民间很常用的、稀松平常的东西,唐荼荼却不知怎的,心里有点不安稳,她揣着一肚子狐疑,抬脚快步走到院子中,仰起头看。 房顶上堆着一只只黑皮的烂陶罐,民间常用这种罐子做酱、腌菜,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顶,连左右几间宅子的房顶上,也密密麻麻摆满了罐子! 全是桐油?! 这用量分明不是寻常人家,桐油不便宜,留着这么多桐油,主家怎么会搬家走? 唐荼荼心里的不安越重,一身热汗悉数转冷。她再看院子里的陈设,没有一样家具,却也没有一丝灰土,刚才用过的茅厕也是打扫过的,不像是久不住人…… 思及此,她抬脚就走。 宅子是两进院,她出了二门,头都没敢回。 胡嬷嬷还在院子里等着,循声望来,“姑娘好了?我瞧瞧,哎唷,这裤子怎么能出去,万一叫个爷儿们看着了,哎唷不成!” 唐荼荼拉起她就走,“先走,出去再说。” 她力气大,胡嬷嬷被她拉得一趔趄,莫名其妙地左脚撵着右脚跟上来了。 可还不等两人走到门前,虚掩着的大门“吱扭”一声,慢慢地从外边被推开了。 唐荼荼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。 那木门年久失修,门轴、边梃都不紧实了,一动就吱扭叫唤,一点一点被推开的声音,几乎是在人心口上拿了把钝刀碾磨。 直到木门被推得贴上了墙,院门大敞,露出巷道中站着的几个男人来。 这几个男人的装束如出一辙,个子不高,戴着斗笠,斗笠沿儿低得瞧不见上半张脸,各披着一身黑色羽织褂,下身马乘袴的右侧鼓起一道深深的棱。 ——是武士|刀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