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加上还要挑拣吉日,算下来竟还得再停灵七日才能出殡。 而今闽地丧仪也学起江南一带的风气,甚违礼制,守夜时唤些伎乐酒食以宴亲友,伴夜送丧。 这倒不止陈家大房一家所为,略富庶些的人家办起白事总也少不得开筵演戏,给这一群孝子贤孙们解闷。 陈舍微亲外公去世的时候,也请了人来唱南音,他倒是觉得没什么。 夜里这样冷,虽有热茶吃着,可陈舍微心里对陈砚著没有情感,只是一宿一宿的干熬着罢了,还不如有点热闹声响听着,也觉得长夜漫漫,好捱过些。 只是夜里犯困又得吊着精神,不自觉就开始胡思乱想,担忧起称病留在家中的陈绛了。 陈绛毕竟是孩子,又是个排不上号的女孩,她没来,人家都没当一回事。 细论起来,几房中都有没来的孩子,五房的陈冬还长一辈,不也没来呢。 原本陈舍微和谈栩然要是在家,年节里陈绛可有的玩了,但眼下闭门落锁,就连仆妇小厮们好像也没前几日那样爱说笑了。 真是奇怪,别家若是主子出门,底下人不知该有多欢畅,他们倒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。 泉溪即便只是一县,游神也得游足了五日,只听见外头一阵阵的欢腾,陈绛心里也想去瞧,可又不愿叫他们担心,就一个字也没提,只在房中看书练字。 倦了乏了,就在秋千架上摇一摇,也没有什么别的趣儿。 入了夜,更觉无趣,这几日无事可做,早早入睡,总是夜半就醒来,看着满院星光寥落,月色寂然。 年节本是丰腴的,可眼下就像是被一重重院门拍过了,挤出了所有喷香的油脂,只余下干干巴巴的一块瘦柴肉。 陈绛可算是明白陆九渊那一句‘宇宙便是吾心,吾心便是宇宙’,究竟该做何解了。 心境如此,看什么都觉得孤单清冷,闭塞闷堵,咸甜无味,苦酸寡淡。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赶在这时候凑热闹,只是觉得不忿,凭什么男子出出入入无所拘束,女子就要谨言慎行裹足自缚呢? 又过了一年,她又长了一岁,纵然在陈舍微眼里,她还是个十足的孩子,可世情如此,说亲很快就不是一句玩笑,而是成了一件要落在实处的大事。 陈绛还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,就先厌恶起姻缘枷锁了。 只因她渐渐明白了,她爹是万中无一的,这样好的男人做了她的阿爹,哪来另一个来做她的郎君呢? ‘总也不能什么都叫我占了。’ 陈绛撑着脸,努着唇,百无聊赖的把一根细管软毫笔横托在鼻下,将陈舍微给她讲的故事画成连环画。 鲛人公主已经画成了,眼下在画的是睡美人。 遭受了巫女诅咒的睡美人在前十八年里奋起习武,精于咒术,最后化解了沉睡诅咒,继承大统。 陈绛勾勒着睡美人利落的高马尾,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,搁了笔墨,上床歇了。 屋里暖炭醺人软,吴燕子掀开厚帐,蹑手蹑脚的探头瞧了一眼,又走到门边,冲院里人摆了摆手。 高凌怀里搂着一堆银箔,手上捏着两绞鱼线,立马拉索排布的忙活开了。 陈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,醒来时昏暗静谧,并未任何杂音惊动,今夜还是这样,睡到一半就醒了。 若叫陈舍微知晓,定要埋怨自身教她太多也太早,弄得她早慧多思。 可懵懂无知的过活所遭受的痛苦并不会少,只是因为愚钝和浅薄而无法感知描述,如此不是更可悲吗? 陈绛裹上披风,地上毛毯严密,她赤足走下来都不会觉得冰冷。 灯芯湮灭,可帐外并不是一片晦暗,透过今冬新换的白玉窗纸,能看见点点奇异光团在院中浮动游弋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