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很悲伤,更多是震惊和疑惑,就像一只蚂蚁望着濒死的大象,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强横的生物也会死去,而且就在自己眼前。她难道不该在什么厉害的战场上,英勇壮丽地死去?或者作为罪恶的一方,被刚正不阿的律法诛杀…… 鲁润承认,他一直不觉得这位傅前辈是好人。可是这样平凡地卧在床上死去?他简直难以理解。 他只能愣愣地站着。 傅眉反而笑了笑。她此时感到了一种不符合她性格的宽容,觉得这傻愣愣的小家伙简直有点可爱了。 “云乘月,你过来。我还保管着你的东西。你那封信,喏,还给你。” 她递出一个厚厚的信封。云乘月沉默地接过来,扫了一眼,毫不意外地发现信已经被拆过了,而且厚了很多。显然,傅眉遵守承诺,增添了很多她觉得是真相的往事。 “你不看?” 云乘月摇摇头:“我想看。可现在……” “怎么一个个都把生死看得这么重。” 傅眉更笑起来。她有一张属于中年女人的清瘦的脸,容貌清淡细致,敛目低眉时甚至显得娴静温婉。可当她扬起眉毛,露出一对灼灼的眼睛,当即就暴露出她内心的张扬自信。这是个带着兽性的女人。 “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……鲁润那小子,过来做个见证。” 她的声音里止不住地透出虚弱,好像一棵快要枯萎的植物。云乘月忽然明白,傅眉是真的要死了。她们相处的时间很少,甚至还有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,但傅眉在罗城风雨中陪着她,教她用剑,还燃烧神魂给了幕后凶手重重一剑。她很难不欣赏这个女人。她原本以为她们会有更多时间相处,哪怕不交朋友,知道世上有这么个潇洒的人,也令人高兴。 可是,傅眉要死了。 云乘月轻声问:“是因为罗城那一剑?” “是,也不是。”傅眉满不在乎,“二十年前我就根基受损,注定好不起来,这二十年里我在这儿清修养命,其实就是苟延残喘。这二十年真无聊,加在一起都不如罗城那一刻痛快!云乘月,还要多谢你让我能有这一刻的痛快。” “为了感谢你……算了,我都要死了,才懒得说那些假话。王夫子真会强人所难。” 傅眉皱皱眉,从枕边拿起一样东西。那是一卷横轴,透着沧桑古朴的气息,似乎是古时候的字帖。 “王夫子说,让我把《云舟帖》的真本交给你。”她淡淡道。 一旁的鲁润倏然惊愕:“《云舟帖》的真本?是那个《云舟帖》?可不是说,书院只有摹本,而且摹本早就让当年的宋幼薇带走了……?” 云乘月也有些不解。因为她知道《云舟帖》的真本一直在薛无晦手里,从没转手。那傅眉拿的这一本是什么? 但立刻,她又明白过来:这是王道恒的意思。他想通过这种方式,让她光明正大地持有《云舟帖》。如此一来,她可以把生机书文、修为大进,全推给《云舟帖》。 她伸手接过,了然道:“我明白了。我会好好保管《云舟帖》真本,不会辜负傅眉你,也不会辜负王夫子的期望。” 傅眉懒洋洋道:“我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把该杀的人杀了。至于你在修炼一途中能走多远,我一个将死之人才不关心。” 她转去看另一个人:“鲁润,你见证清楚了?” 青年还有点恍惚,只觉短时间内自己的头脑快要炸了。他游魂似地点头,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复杂心绪,伸出双手。他左手拿一张白纸,右手握一支铁笔,沉心定气片刻,眼神也跟着沉静下来。这时,他才手腕一挥,如雨落一般写出一段文字。 ——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,记《云舟帖》真本现世,由明光书院傅眉传于明光书院云乘月…… 写完后,落下一个“法”字。 律法大道的修士们,最讲究严谨、准确、真实。如果他们记录了什么事,再落下自己大道的书文,就意味着他们用道心发誓,这份记录符合他们认定的“真相”。 傅眉所说的“见证”,就是这个意思。 眼见记录落定,傅眉舒了一口气。她可以不用再挂心了。这念头一起,她的脸色就变得更灰败;死亡的阴影更浓重,将她仅有的生机也一并驱逐。 鲁润有些悲伤地看着她。他行了个礼,默默地退了出去。做好的记录要拿去给师长,再经过一轮认证,才有更强的公信力。 屋子里只剩两个女人。 云乘月忍不住。她坐在傅眉窗边,祭出“生”字书文。白色灵光荡漾,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