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可看不出如今这个三夫人能比她母亲强到哪里,母亲当年就是想节流,设法开源,还被人诬挪用公账。如今贤德的三夫人恩宽,不用节流,那么就有意思了,她到底靠什么坐稳了这个人人称好的体面当家人呐。 “人人都知道,这谢国公府呀,没落了。接我回来,他们容也得容,不容也得容。” 十年,她还能坐在轿子里进国公府的门,就说明她有用。 音音轻声道:“想沾我的光,还想让我跪着——”说着她看向橘墨,笑了,“我的傻橘墨,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。” 而这时,偃月来回,三老爷回来了。 音音瞧了瞧天色,这还没到下值的时候呢,淡淡笑道:“瞧瞧我爹,想见我,都等不及下值了。” 偃月嘴角抽了抽,确实是要见他们小姐,至于是不是想—— “小姐,现在去见老爷?”偃月问。 “先去拜见我娘,然后——”音音扯了扯自己身上垂下的飘带,抬头笑:“再去见想我想得都等不及了的爹爹呀。” 第89章 “什么香,臭得很。” 祠堂里, 谢殷氏的牌位静静立在一片牌位中。 谢念音拜祭毕,伸手取下了母亲的牌位,拿手轻轻摩挲。她笑了, 好像跟母亲说话的小女儿,语气里是亲昵和娇嗔:“瞧瞧,娘亲呀,这谢家除了新油了门口的匾额, 连您的牌位都新油了一遍。娘亲,您总教我读书识礼,您就没跟我说,这权势富贵才要紧呢。” 这权势富贵让母亲早先落灰的牌位被人好好打理,恭恭敬敬祭祀;这权势富贵让那高堂上端坐的老太太即使烦死了她,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一句话就把她关在黑屋里;这权势富贵让她一个十年没进谢家门的谢家女儿, 满堂撒泼, 还是能毫发无损站着,让她能重新住回她的清音院。 谢念音把母亲牌位搂在胸口,闭了眼, 垂了头。 她脸上的笑慢慢变成了泪, 滴落在新油过的牌位上。 “女儿不孝, 原先只想着自己,只想着离开这个吃人的大宅子。” 六岁的谢念音, 怕极了那个任凭她怎么哭喊, 都没有一丝回应的小黑屋。怕极了三夫人亲自给她梳头发,冰凉滑腻手指划过她脖颈的感觉,好像一条蛇, 她笑得温柔, 却在她耳边说着那些她根本听不懂的似是而非的话。 音音小心翼翼把牌位放回去, 站在祠堂阴冷的地面上,看着这象征着大族的一排排牌位,最后落在淹没其中的母亲牌位上。 谢念音转身,祠堂外是年底的天,从这高墙看出去,显得那样小,可音音知道它们辽阔无边。 “小姐,老爷在等着了。”旁边丫头小心翼翼提醒。这会儿都传遍了,这位新回来的小姐长得跟仙女一样,可却是个不好惹的泼辣货,果然是先夫人的女儿,如出一辙的泼辣蛮横。 这会儿好些人都说,只怕他们天真活泼的大小姐,遇到这样的妹妹,多少要吃亏了。就好像当年,三夫人还是丫头的时候,明里暗里吃了先夫人多少亏呀。 丫头提醒毕,赶紧把头低了。 音音哦了一声,伸出手给她的橘墨扶着,处处小心的橘墨赶忙迎上来,小姐的手一落在她手背上,她始终提着的心才放了放。谢家太大了,人又多,人人都打量她们,纵然有小姐在她什么都不怕,可离开小姐,她还是紧张。 “带路吧。”音音说了一声,就跟着来接的丫头朝前去了,去见她那谪仙人一样的父亲大人。 到了书房外,谢念音等着,听到了一声冰冰凉凉的:“让她进来”。 还是当年熟悉的味道。 她这个爹呀,人人都说好像误入人间烟火中的仙人,总是冷冷的,什么都不在意,可这仙人唯独对一人动了心,上了心。 想到这里,谢念音勾了勾嘴角。 她从两边恭敬立着的丫头中进了书房,书房里还是熟悉的淡香。甫一闻到,谢念音面颊就不受控制抽动了一下。 这是三夫人还是丫头的时候配的香,父亲在的地方点的都是这个香,连同母亲就寝的卧房都是。母亲知道的时候直接把香炉都砸了,有她的地方再不许丫头点这个香,从此父亲就再不进母亲的门。 如今的三夫人呀,就跪请父亲去母亲房里走一走,含着泪说她万万不敢背狐媚的名声,不想让父亲因她被人议论,说她们母女俩愈发连立锥之地都没了。父亲倔强不动,她就砰砰在地上磕头,她一磕,父亲就心软了。 她那个痴情的父亲大人呀,穿着小妾亲手做的衣裳,戴着小妾亲手调制的香包,如同就义一般进了母亲的房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