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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鸾 第60节


薛稚这一觉直至辰时才醒来,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即是他那张尘淄未洗、鬓发凌乱的脸,显然一夜未曾阖眼。

    小腹处依旧隐隐作痛,但那股有如下坠的疼痛感却消失了。知道那个孩子没了,她心脏处霎时狠狠一缩,竟是疼的。

    她把心一横,流着泪唤他:“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栀栀醒了。”桓羡眼中微喜,见她要起来,忙又扶着她躺下,“你身子不好,先别动。”

    “栀栀好痛……”她眼中应声溢出泪水来,一如幼时摔倒时扑进他怀里的委屈,“哥哥,栀栀好痛……”

    他心痛如裂,难过得说不出话来,轻柔地替她盖好方才滑下的被子。薛稚偏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看他,哑声问,“孩子,是不是没有了?”

    “我流了好多血,好痛,孩子是不是就没有了……”

    桓羡心底因她苏醒而生出的喜悦,霎时又被新涌上的苦涩击溃得一败涂地,往日不可一世的帝王竟有些不能面对她的追问,眼眶攀上涩意,微微撇开脸别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薛稚心中冷笑,看着他的目光却黯淡无比。

    “是哥哥要杀我们的孩子吗?”她挤出许多眼泪来,哽咽着问,“因为哥哥认定,是我害死了姨姨和妹妹,所以哥哥就要杀死我们的孩子来报仇,对吗?”

    “那天哥哥替栀栀把脉,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栀栀……”他薄唇微动,想要辩解。薛稚却已悲愤地问道:“可这个孩子,不也是哥哥的孩子吗?!哥哥为什么要杀了他?!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!?”

    “还是说,您怀疑他是谢郎的孩子,就要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拿掉……哥哥就这么恨我吗!”

    她伏在他怀里,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,哭得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了他,她心中实在畅快,可为什么,畅快过后,她也会觉得难过,大仇得报的喜悦也并无预想之中的强烈。

    是她杀了一个还未及感知到这世界的生命……在她十七岁生辰的时候……她才是那个杀人凶手……

    桓羡无言以对,连安抚落在她背上的手也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他本以为他可以用一个孩子去拴住她,迫她温顺,迫她驯服,也想有和她在血缘上共同的维系,以为这样,她终归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接受他,忘记谢兰卿。

    他没有想到,上天会和他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,他的孩子,在他还不知道他之存在的时候就被他以这种难堪的方式杀死,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   此后桓羡一连多日皆宿在了漱玉宫中,陪伴妹妹。

    御医监派了女官来服侍,替她排尽恶露,调理身体。休养了一段时间后,她的身子渐渐在恢复,原本苍白如霜雪的脸上也终于见了些红润,只人还是恹恹的,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下,望着梁王妃送来的那盆大栀子花发呆。

    她很抗拒他,往往是他才走近几步便警惕地转目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,不容他靠近。每每此时,桓羡都只得苦笑着退下,夜里则宿在外间,听着她匀匀的呼吸声响起后才敢入睡。

    曾经的噩梦好似又一次袭上心来,害怕她离开,每夜他都要等她熟睡后再进到里间确认她还在后才能安心睡下。多日下去,人也清瘦些许。

    出了这样的事,宫中诸宫自是瞒不住的。崇宪宫送了好些补药来,宣训宫里却只有嘲讽:“连人命都弄出来了,他可真是能耐!”

    桓羡并未动怒,而是命人在国寺栖玄寺中供奉了往生牌位一座,命室内僧众日夜诵经超度,哪怕在世人眼里,这未出世、未成形的婴儿,实在算不上一条生命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薛稚的精神却似很不好了。她常常一个人在书案边发呆,手搦湘管,写写画画,对着那一张张写满名字的纸温柔慈爱地笑。有几次桓羡想要走近,她便立刻警惕地转目过来,瑟缩躲着,看他有如看待洪水猛兽。

    桓羡嘴里心里一阵阵发苦,然怕逼紧了她,也只得离开。

    偶有一次,被芳枝从废纸篓里捡到呈给他,桓羡如获至宝,将纸张打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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