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早秋的天空蓝得清淡,云显得很轻,一缕一缕地散开去。午后的庭院里生长着古槐树和皂荚树,浓密的树荫下成群的鸟雀在啄食。 踩着长长的树影,姜葵从庭院里转出来,走出了崇文馆,正要踏上候在门外的小轿,忽然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响起:“咳。” 接着,那个声音严肃地说:“背打直。” 姜葵默默地转过头,望见了那位“从六品的小女官”宋司赞。她仍旧是一身端正官服,发冠束得很高,素面朝天的脸上面无表情,仿佛只是恰好经过了崇文馆。 ……但是姜葵觉得她肯定在门口守了很久了。 此时谢瑗不在,棠贵妃也不在,姜葵只是一位世家小姐,宋司赞的威风便大了起来。 宋司赞朝姜葵行过礼,正色道:“按太后娘娘的吩咐,姜氏小姐的礼仪还是由我来教。” 她的神情无波无澜,看不出一丝情绪,淡淡地发出指示:“肩下沉,背打直,收敛下巴。” 姜葵表情僵硬地挺直了背......再次怀念起了将军府的禁足。 一路马蹄声踢踢踏踏,宋司赞随着小轿走在姜葵的一侧,时不时把审视的目光投进车轿里。姜葵在轿内坐得笔直,目光平视前方,神情像一只被捉住的小猫。 小轿停在蓬莱殿门口,姜葵进了殿,抬眼便望见棠贵妃坐在廊下,低头缝着一枚银丝香囊。阳光自琉璃瓦当上落下来,流淌在她的发间,化作一团细碎的阴影。 听见动静,她在光影里抬起头来,没说话,而是慢悠悠地望了姜葵身后的宋司赞一眼。那道眼神很平静,甚至是含笑的,有种好整以暇的姿态。 ……宋司赞默默退下了。 姜葵顿时身心舒畅。 “小姑!”她走上前,挨着棠贵妃坐下,刚想说些什么,又想到今日父亲刚罚过她,心里有些忐忑起来,“昨日秋日宴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意料之外的是,棠贵妃并没有像她父亲那样生气,反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。 “你不生气?”姜葵愣了。 “我生气干什么?”棠贵妃温柔地替她整理了耳边的发丝,“你做得很好。岐王奏入阵曲是立威,若是无人回应,任他一曲奏完,岐王的威风岂不是压倒了太子?你是准太子妃,与皇太子共舞一曲,是向天下人宣告你们夫妻的共同立场。” 望见姜葵的眼神,她低笑了一声,道:“你父亲生气,大半也是因为知道了你装病的事情吧?” “小姑知道我装病?”姜葵怔住。 棠贵妃笑得眉眼弯弯:“咱们白陵姜氏上下,除了你父亲最笨,谁不知道你是装病?你三个兄长都知道的事情,我自然也看得出来。” 她忍不住捏了下小侄女茫然的脸蛋儿,那一团白皙的肌肤上透出一抹可爱的红晕。她笑着笑着,眸光忽地遥远了,声音有些模糊:“你这个性子……倒是随了你母亲。” 这是今日第二次,姜葵听见了有人谈及她的母亲。 母亲早逝,她其实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。可是在故人的话语声中,久远的记忆翻涌而来,那种温柔的气息,像是借着天光垂落下来,轻轻地吻在她的额间。 “不说旧事。”棠贵妃端正了身子,“自在秋日宴上那一舞后,你与谢无恙便是共进退的关系……小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,愿你记在心里。” 姜葵扬起脸,等待她接下来的话。 棠贵妃问道:“小满……你知道为何,我朝百姓大都能活过花甲之年,可是我朝天子,长寿者不过知命之年?” 姜葵一怔。依小姑的话,平民百姓的平均寿命能达到六十,而历代皇帝却往往活不过五十,这确是她所不了解的。m.iYIGUo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