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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的残局


半罐子糖果已经吃得只剩孤零零的一粒,摇起来就清脆地作响,而天空中终于飘起了夹着冰渣的细雨,随着夜晚温度的下降,会魔术般变成铺天盖地的厚实的纯白色羽毛。他希望这样的寒冷能让冻僵的腿少去大半痛楚。

    一直忙着打点留守人员过夜保障的肖恩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,将最后一件旧的毛痰和一瓶水扔给费尔。

    “帐篷不够,你今晚就辛苦点,烧点篝火过夜吧。虽然有些闲置的房间,但是那些建筑都被炸过,今晚雪那么大,会有坍塌的危险。”他说完,又把目光转向俊流,少年的腿已经在下午换过一次纱布,却又浸出了血印了,实在没有理由不给予特殊照顾,“你去睡墙角那边搭好的帐篷吧,比较挡风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走上前去,从衣服的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了一枚雪白的药片,放到俊流手边的糖罐子里,“料你也会痛得睡不着,找了片安眠药给你,好混点时间。”

    风雪很快变得更大了。虽然军用帐篷保暖又结实,可在比贺泽本土更偏北的地方,寒冷仍然让每个人瑟瑟发抖。俊流将费尔给他的旧毯子裹在身上,动作僵硬地就着水吞下安眠药,便蜷缩在帐篷最不容易进风的一头躺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怕我逃跑吗?”

    他看着还坐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男人,不安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这个样子吗?跑一晚上,也出不了庄园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呆在这里做什么?”俊流看着他浅蓝的眼睛,实在无法在这种冰一般温度的目光下放心,“你坐在这里,我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费尔与他对视了几秒,见他的目光还是一样地没有商量,索性起身拉开门帘的拉链,从狭小却可以最低限度保持正常体温的帐篷里钻了出去,丢下一句,“我就在门口,别想耍花样。”

    进入后半夜外面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度,刺骨的寒风从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中往里面灌,几乎要把单薄的帆布和皮革割成碎片。仅仅靠着身上一件厚羊毛军大衣,费尔实在没办法抗到早上,于是他站起身来,想要去寻找一些烧篝火的材料,正在这时身后的帐篷就被拉开了。

    “你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没睡着?”费尔一边拍掉身上大片的雪花一边钻了进去,问道,“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“有人老是在外面跺脚,谁睡得着?”俊流说着便将头用毛毯蒙住,翻了个身,将他摈除在视线之外。

    费尔仔细地拉严门帘,风声顿时小了,他注意到那瓶水被放在了正中,横躺在两人之间,似乎正在脆弱地暗示着一条看不见的界限,不得逾越。

    药效很快发挥了作用,由于身体失血后的虚弱,俊流很快被拖进了梦乡,睡梦中黑洞洞的满是虚无,什么也没有。唯一的知觉就是冷,剃骨透心的冷,冷带进了痛的知觉,疼痛又让冷变得更加狰狞,然而意识却受药力作用无法清醒,出不了声。那种恐惧让他颤抖,无助地,接近真正死亡的恐惧。

    然而脸上突然一热,给了他一种新生般的触感,奇怪的是,当冻得没有知觉的耳朵被包裹着,那暖流竟然一路延伸到心里,趋散了全身的寒气。当他终于发觉,是一双手臂抱着他的头,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他的两只耳朵时,他慌忙地向后挣扎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别介意,只是绅士风度而已。”

    费尔的声音清淡地传来,和钻进来的风声混杂着辨不分明。俊流努力地将眼帘撑开一丝缝,黑暗中只看见对方的领口近得贴到他的鼻尖,面料已经洗得卷绒了,却熨得很挺括。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非常干净,单一,是部队里次等的洗涤剂,不添加一点香料而遗留下的,没有丝毫,隆非身上那种汗水混杂着浓重烟草的体味。

    俊流不再乱动,由得这种异样的体验继续着。他想不明白,这个眼神和声音都那么冷的人,为什么会有一双这么暖和的手。

    “留在这里,别的我不能保证,但我的部队会保护你的。”

    肖恩的话在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。可恶……明明自己就是侵略军,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?还有这个男人,明明就是你害得我这么惨,不是当初那场劫持,现在我还睡在宿舍舒服的床上等着晨练的哨响……现在这样又算什么?

    俊流在矛盾的情绪下很快睡了过去。接近凌晨的时候,负责送最后一批人前往纳靳城的车辆抵达了爱丽舍庄园,嘈杂的人声和刺眼的车前灯也没能把深睡的少年吵醒,他被人用一张更厚的毛毯裹起来,塞进了一辆越野车的后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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