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还未曾说完,那先生淡笑一声,嗤笑他倒是谈不上,但总有几分忽略不得的轻视。 “如何救你?世子能一呼万应?陛下御极二十载,制下暗卫无孔不入,更有十二卫百万兵马拥护左右。而反观你,陛下早已离京,你来见我都得拿世子妃做借口,偷偷摸摸前来......” 此话如同一桶冰水自他头上整桶浇落,鄙视、屈辱、自贱,多种情绪充斥了他的五脏。 梁王世子幽幽笑了起来。 “先生说的好听,你如何能知晓我的屈辱与不甘?都说陛下仁慈,可谁又知晓那不过是老翁钓鱼,多撒些鱼饵不动如山,好叫我们群拥而至罢了。我们这些天潢贵胄,看似高高在上,其实不过是他拿来逗趣的鱼儿,叫我们活着全了他的名声,却又不放心我们活在水域,处处派人监视......这便是天子!” 他哪怕知晓圣上并非表面那般心性,更深知他的欲擒故纵,可不也耐不住被鱼饵诱住,心甘情愿的上了鱼钩。 若将天下为饵,谁又能禁得住诱惑? 笑着笑着,梁王世子看着面前的先生,眼里飘过悠渺的光影,更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,他伸出手,轻轻贴上冰凉的桌面,好叫着桌面上的温度减缓他的燥意。 “我与先生推心置腹,更是无有半点隐瞒,指望先生指一条明路,先生乃不世奇才,料事如神,必定有法子救我于危难之中。” 那先生眼中古井无波:“我若不帮你,只怕今日也走不出这个门。” 梁王世子不答话,便是默认了。 事到如今,他像是一只冰冷无耻的孤魂野鬼,总一人游荡在这世间,明明活得艰辛,却仍苟延残喘,所图甚大。 所图甚大,究竟是他自己在为自己的委曲求全贪生怕死找寻借口,还是旁的,他自己都分不清了。 不知何时,他想起了阿萝那句话,回头吧,世子。 回头? 真是单纯的姑娘,开弓尚且没有回头箭,他已经这般了,如何还能回了头? 他有什么可回头的? 他的人生,早已一败涂地,他活在肮脏的淤泥之中,与肮脏的人为伴,他从不见救赎。 可悲的是,他早失去了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。 先生被人威胁,却并不生气,反而真为梁王世子细细思量起来:“您可是再无退路,唯有一搏。眼下陛下远在云间,来往返总需时日,车渠那边不日抵达的噩耗更会拖延住陛下脚步,陛下想必更分身乏术。世子,这般看来天道都在相助与你。” “如何来得及,能拖延几日?你以为那般容易起势?京中全是皇叔的人,我起事谈何容易?换来的只有死路一条。” 梁王世子并非愚笨之人,他自知自己斤两,若是前些时日还有些想法,自广陵郡王一事后,他更是清楚自己与陛下之间的差距。 他想要推翻之人,是当年那位群狼环伺之下登基,尚且能斩杀外戚权臣,在世家禁锢之下收复皇权的少年天子。 如今......真龙更是早已御极二十载。 可......横竖都是死路一条,何不放手一搏? 昏暗中梁王世子胸腔起伏不定,对于谋反这个词,泛起深深的恐惧。 既然敢抱着那等想法,必定是不怕死的,他梦魇之中,那些遭活剐,遭腰斩的罪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。 彼时他才六岁,便没了母亲。 梁王把他抱到刑场上非得去叫他看那些被他皇叔处斩的人。 那里面有他的舅公,有他的表兄,还有他的亲舅舅。 梁王在他耳边声音若飘絮一般,悠悠散散飘忽不定:“仔细瞪大眼睛看着。”m.IYIGUO.neT